「少爺，你在嗎？」

「安心潛修，莫作妄想。」

作為當事人，許同輝並不知道這一問一答的背後，潛藏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可怖可畏。

這當然並不是他蠢，而是自一開始，他就是在見證著不可思議中走過來的，然後，一次又一次，當習慣了無數的不可思議之後，對所有的「不可思議」，都開始真正地免疫起來。

也所以，此刻，身在靈境，得到了來自不知多少萬里之外的回復，許同輝心中只有欣喜，而並無任何的驚疑之類。

甚至連驚喜都談不上。

因為只有喜，沒有驚，一丁點兒的驚都沒有。

正兒八經的是，因為這個回復，這完全陌生的異地，一下子變得不再陌生起來。

因為少爺就在身邊。

也所以，此處，對於許同輝來說，和當初的安南郡城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而就在這樣的認知和感受中，許同輝在一種極其安寧的狀態下，在這地下的環境中，度過了大約半個月的時間。

因為地下沒有晝夜的分野，所以許同輝一直都是修鍊修鍊再修鍊，這個過程中，不同修鍊方式的切換，就當是休息了。

徐亦山等人的舉動和許同輝也是相差無幾。

甚至可以說，進入這地下空間的所有地階修者，在這段時間裡應該都是做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行為和選擇。

因為這本來就是當下最應該的選擇，最適合的行為。

時間推移，而後，某一刻，所有人耳邊都聽到了召喚聲。

不管是清醒著的，還是沉睡著的，又或是冥想著的，這聲音以一種地階修者難以理解的方式，進入了他們的感應。

於是，或者震驚，或者感嘆，或者嚮往之餘，所有地階遵循著那召喚聲的吩咐，在聽到吩咐的即刻，全力地向著之前下來的入口處進發。

能有多快，便行進得多快。

場中的這些地階此時並不知道，所謂的「非額定名額」，這一次，居然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篩選出來的。

別的人不知道，只崤國這邊，來到地表，經過一夜的休息之後，來自安南的徐亦山、許同輝、南屏秀、甘從式四人，俱被告知，他們全都已經獲得了這一次的升靈殿名額。

然後，整個崤國此次過來的所有十二位地階，也全都獲得了名額！

地階的驚喜自不用說，就是此行壓陣的三位天階，也是驚喜之餘，難以置信。

聖地，這次的手筆也太大了吧？

而再後面，他們得到的消息是，這次所有前來的地階，其中的八成以上，都獲得了名額，只有不到兩成，被篩了下來！

不過絕大多數的地階早在很久之前就從師承或傳承處得知，晉陞天階真正的難關並不在這裡，這名額問題最多只能說是關卡之前的一個入門許可。

現在就為之欣喜，還太早了點！

「徐亦山！」

「在！」

「跟我來！」

「許同輝！」

「在！」

「跟我來！」

徐亦山等四人，被四個不同的人帶著，來到了平台上的一處地方。

而後，一陣托力憑空而來，托著四人向著不同的方向下墜。

一直向下，不知多久，待雙腳由空而實，身影也由動歸靜，許同輝才發現他早已與其他三人分散，此地，感應之中，只有他一個人，其它的，便連一隻鳥一隻蟻蟲之類的都沒有。

他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同樣也分不清這裡到底是地表還是地下。

看不見太陽，天地之間一片茫茫。

但身邊，卻是清晰的。

而就在他的身前不遠處，一個四面及底部俱為不知名岩石所砌的凹坑，赫然在目。

這就是所謂的「洗靈池」？

來之前，莫天君對他們是有所交待的，這洗靈池的情況便在其中，只是莫天君說得也不甚詳細。

許同輝沒有作太多思索，反正現在他在這個地方，而四望所及，除了身前的這個凹坑，其它地方都是一片平地，所以，還需要有什麼疑問么？

閉上眼，略作平心靜氣，而後，許同輝緩緩上前，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那個凹坑之中。

也就在進入凹坑中央，剛剛調整好身形，下一刻，許同輝忽地全身一懍，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

這頭卻只抬了一小半，那只是微微有點上揚的視線，什麼也沒看到。

但感覺卻是洶湧的。

彷彿天上開了一道口子，無盡無量的靈氣如同河水一般，從頭頂上方傾瀉而下，此時此刻，許同輝全身毛孔盡數張開，而那靈氣之水明明霸道非常卻又溫和之極地對他從頭到腳地進行著沖刷。

剛開始是從頭到腳。

慢慢地，就是從外到內了。

而不知進行到哪一刻，從頭到腳變成了從腳到頭！從外到內也變成了從內到外！

在這整個過程中，許同輝身心俱醉。

他惟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盡量地「呼吸」！

其實口鼻處的呼吸早已經斷絕，在高層次的修鍊中，那本就是不允許存在的。這一刻，是許同輝身上那些打通的內外諸竅在呼吸，它們的呼吸，也帶動著許同輝的整個身心，都在和外面那浩蕩綿密的靈氣進行著完全的交換。

「這就是『洗靈』？」

許同輝的腦海里閃過洗靈池這個名詞。

然後，他就徹底地沉浸在那種不可言說的感受中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來自頭頂上方的靈氣傾瀉已經停止了，許同輝這次可以毫無顧忌地抬起頭來看個清楚，但事實上他什麼也沒看到。

頭頂上方，白茫茫的一片，彷彿是雲朵般的聚集，在緩緩地旋轉著。

怔怔地看了半晌，許同輝收回視線，把心神放回到自己身上，他感受到的，是一種極致的輕盈！

有一種吃得飽飽的感覺，但不是胡吃海塞把自己肚子吃到鼓鼓，而是整個身心都洋溢著一種滿足，然後，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彷彿腳尖在地上隨便一點，就能飄飛出去。

許同輝沒有傻傻地做嘗試，因為就算沒有這種感覺，他腳尖在地上一點，也能飄飛出去！

但總的來說，現在的狀態，不管是身體，還是意識、心神，都是好之又好，似乎全都達到了某種巔峰的狀態。

也就在這個時候，許同輝忽有所覺，再次抬起頭來。

頭頂上方那彷彿雲朵一樣的東西出現了變化，出現了一道線條，指示著，要他向前走。

許同輝遵循著指示。

沒走多久，大概也就幾百步吧，這一次，呈現在眼前的，不是凹坑，而是一個高台。

巨大青石所砌的檯子，大約三四人高，邊上有著階梯。

不待更多提示，許同輝邁步而上。

來到頂上時，許同輝發現這檯子上面真的小，也就是橫走三步豎走三步的樣子，同樣地，他在這個高台的中央站立。

「明明是個高台，為什麼叫聚靈池呢？」

許同輝心中方閃過此念，就感應到這個高台之上，以他的身體為中心，靈氣開始形成了一個漩渦。

越來越多的靈氣，向這裡聚集著，而後，把他的整個人包裹在裡面。與此同時，那漩渦卻越來越猛烈，彷彿要帶著許同輝的身體，也包括心神意識，隨這漩渦而動。

這個時候，身體絕不能動！

心神更不能動，要在一種絕對清醒的情況下，沉浸在其中！

始終要記著，自己是誰，在幹什麼。

……

出行之前，莫天君的數條教導浮現在許同輝的意識之中，許同輝順應而行，不時地調適著心神意識，以「對抗」身外那越來越猛烈的靈氣漩渦。

既要對抗，卻又更要切入，融為一體。

其中種種，非言語可述。

慢慢地，天地間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這漩渦。

這漩渦越旋越快，當快到某一個瞬間，許同輝倏然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包括心神意識，都隨著這漩渦突地炸開，散成千千萬萬個如同水滴一般的小點，而同一時間，那旋轉也隨之消失。

由極動，瞬間變成極靜。

當感覺再次回歸的時候，許同輝又一次抬起頭來。

這時，頭頂上方的雲霧狀之物已經不能再遮擋他的感應，他的感應順利地穿過那一片白茫茫，然後看到了更上方，那澄澈明凈的藍天。

天空浩蕩緲遠，白雲悠閑自在。

這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景觀，此時此際，進入許同輝的視野，也進入他的心神，卻讓他不由自主地，也莫名其妙地，就落下淚來。

非悲非喜，也非感動。

就是，憑空地，就這樣落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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