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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謀 - 第36章字體大小: A+
     
    三十六章 書齋窘事

     機關術的比賽已分出勝負,墨曲和大哥退了場。白鶴原上眾人歡騰,紛紛好奇乙號究竟是哪一國的高手。禮官朗聲道:“請乙號術者上台致禮——”

     大哥已換下了葛衣,回到我們中間。娘和小妹連忙一左一右地抱著他的手臂安慰,大哥的神情並不沮喪,反而緊緊盯著朝高台走去的乙號。

     乙號緩緩自台階步上高台,朝三國皇室躬身行禮,摘下了帷帽。

     帷帽之下是一張明秀動人的臉龐,帶著怡人淺笑。雖然離得稍遠,我依然可以看到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不少。

     “不男不女。”娘憤憤。“哪兒比得上咱們阿望?”

     我咳了咳,預感到不久之後娘將為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後悔不迭。大哥挺窘。“娘,她是——”

     “妙音見過陛下,皇後娘娘。”她高聲道。“托陛下與娘娘的洪福,妙音才能為我大杞國爭得盛譽。”

     獲得最終勝利的,正是我的未來大嫂薛妙音。

     當初我將大哥准備修習機關術參加比賽的消息告訴妙音之後,她決定與大哥共同修習機關術,兩個人共同爭取參賽的機會。她不便於外出,大哥只能將一些相關的資料通過我轉交給她,讓她在曹府自己研習。其實這樣的異動想必瞞不過怪老頭曹御史,然而他卻似乎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並未干涉。

     妙音的機關術進展神速,我與安錦都十分驚訝,深以為她是機關術的天才。大哥跟妙音雖然分隔兩地,卻心有靈犀,為了同一個信念晝夜不息地學習。

     所謂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還有什麼比一雙有情人為了將來而奮斗更加有意義的事情?

     安錦想了辦法,將妙音從曹府偷運出來,以薛因的名字報了名,最終進入了決賽,摘得桂冠。皇後娘娘怎麼也沒有想到原本被關在曹府的妙音會出現在這兒,笑意從容,自信滿滿。

     南瑞二公主點頭贊道:“未想到竟是一位姑娘家勝過了西涼的墨家傳人。”

     顏或手中端著金酒杯,朝我和安錦所在的方向隨意一瞟。安錦低笑一聲,嘴唇貼近我耳畔道:“這回受了他這麼個人情,阿遙打算怎麼還?”

     “怎麼,你不醋了?”我深感訝異。

     他搖頭。“阿遙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我何必還跟他計較?”

     “臭美。”我橫他一眼,心裡卻美滋滋。小妹轉過頭來,眼淚汪汪地揪著手帕不滿道:“二姐,姐夫——你們在這郎情妾意打情罵俏的,叫我跟大哥這兩個屢屢受挫的失意者情何以堪!大哥這才蒙受了巨大打擊……”

     我們這才想起小妹雖然聽說過大哥和妙音的事,卻從未見過妙音,也不知道妙音的名字。

     我朝台上努了努嘴。“知道那是誰麼?”

     大哥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高台之上的情形,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爹在拍娘的手臂安慰她,小妹眨了眨眼,疑惑道:“誰?”

     “咱們的未來大嫂。”

     小妹呆愣當場。娘突然停了歎氣,猛地抬頭:“什麼?!”

     高台之上,皇帝陛下朝禮部尚書蘇荃低語幾句。蘇荃走到妙音身前,笑瞇瞇道:“陛下賞黃金百兩,珍珠十斛——”

     妙音俯首跪拜,沉聲道:“民女謝主隆恩。但民女不要黃金珍珠,只希望陛下能答應民女一個請求。”

     “說罷。”皇帝陛下的臉色如常,皇後娘娘卻顯然有些不自然。

     “請陛下為民女與翰林院侍書蕭望賜婚。”

     此話一出,引發民眾嘩然。各色眼光朝台上那位窈窕美麗的女子身上匯聚而去,她伏在地上,姿態優美猶如水上仙鶴。

     與我家相識的人們也紛紛朝我們所在的地方看,一面看一面小聲議論。

     盡管大杞國的民風還算得開放,卻比不得南瑞男女對等的傳統。在杞國人的認知裡,正統閨秀應該是像蘇慧那樣的:優雅,矜持,善解人意,即使想要什麼也不會明白地說,而是巧妙暗示別人主動提出來。而妙音參加比賽倒也罷了,最後竟然要求陛下為自己賜婚,這一作為在杞國人民眼中顯然大膽得超出了常理,不夠矜持,絕不是大家閨秀應有的舉措。

     皇後娘娘的神情已經明顯有些怒意,而皇帝陛下面露難色。“此事——”

     南瑞二公主忽然拍掌朗聲道:“好!未想到杞國也有這樣敢作敢為的率性女子。陛下,此乃一樁美事,何不成全了兩位有情人?”

     “昭月公主所言甚是。”顏或放下酒杯,微微頷首道:“聽聞陛下在賽前曾許諾,將賜予奪魁的杞國人一個願望。這位姑娘的願望,陛下想必是樂於滿足罷?”

     由於南瑞和西涼兩國皇室的附和贊同,形勢瞬間變得對妙音有利起來。杞皇陛下進退維谷,東宮亦開口道:“薛姑娘勇氣可嘉,兒臣亦請求父皇成全這樁婚事。”

     眾心所向,杞皇再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只得吩咐蘇荃宣大哥覲見。

     大哥與薛妙音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在杞皇面前宣稱心意已定,願與對方結為夫婦。杞皇無法,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允了這門親事。

     終於皆大歡喜。小妹抹干眼淚,又是蹦又是跳地歡呼,連爹也難得地開懷大笑,連連稱奇。唯有娘親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直愣愣地呆在當場,我哄了她許久才讓她漸漸回過了神,猶不敢相信這天上降下來的好事。

     大哥的終身大事,懸在我們全家心頭的難題,總算是解決了。雖然過程有些坎坷,所幸結局還挺圓滿。比賽結束之後,大哥送妙音回了曹府,回家做了一大桌子好菜,面色紅潤地又抱了一壇子竹葉青,不負眾望地在喝了兩杯之後趴在了桌上,閉著眼嘿嘿傻笑。

     機關術比賽結束的十五日之後才是安錦參與的騎獵項的比賽。安錦似乎對這場比賽興致缺缺,沒有做絲毫准備,反倒是每日忙於公務,更甚以往。

     另一方面,關於公公的眼疾,後來我也特意問過柳大夫,他的說法與公公一致,只說這眼疾需慢慢調養,急不得。眼疾再加上腿傷,書齋那邊的生意公公是無論如何也顧不上了,只好交由我來打理。這麼一來,我與安錦兩人聊天相處的時間又少了許多,連從前每日必修的床榻功課也荒廢了好些時候,令我頗有些悵悵。

     “被處理”這種日常活動,擁有的時候偶爾會嫌多,沒有的時候又覺得失落。我深感矛盾,然而看見安錦每天歸家時的疲憊,也不好對他抱怨,只得轉移注意力,沒事的時候便在書齋裡畫畫,有好幾次畫著畫著就畫成了春宮。雀兒看到過一回,大驚小怪地以為我打算轉型做“春宮十三公子”。

     我以為未嘗不可。畫美人畫了那麼多年,是時候有個質的飛躍了。

     然而春宮圖不比美人畫,不能未經允許采用現實中已有的美人入畫,以免惹來各種麻煩,只能跟著想象走,大概有些難度。我把這想法跟陳畫偶一說,他雖有些驚嚇,卻也深以為這的確是一條康莊大道,暗地裡借了一堆現下最流行的春宮畫冊給我以作參考。

     書齋裡的生意不多,我樂得清閒,便將畫偶借我的春宮畫冊偷偷拿到了書齋裡,藏在《禮樂》的外殼下猛地鑽研。然而越看,我就越覺得春宮市場潛力無限。

     連這種畫技粗糙,動作僵硬,人物造型完全沒有美感的春宮圖也能在燕豐流行起來,可見廣大燕豐人民在這方面求賢若渴,已到了饑不擇食的程度。不畫則已,一旦畫了,我便一定要鶴立雞群,創出全新的春宮藝術流派,將我的畫畫事業發展到一個嶄新的高度。思及此處,我不禁熱血沸騰,激情澎湃,面紅耳赤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

     直到一只指節流暢,修長優美的手在我面前的紅木桌上輕輕敲了敲,我才勉強把自己從美好的暢想中拉了回來。

     “在看什麼?”

     我尚未完全回魂兒,懵懂地抬起頭。“顏或,好巧。”

     我低下頭又看了幾眼,這才反應過來,猛地抬頭。“顏或?”

     他輕笑著,手肘搭在書架上,長目微彎,褐瞳如蜜。“在看什麼?那麼入迷。”

     還好,我的畫冊外頭蒙了一層正經無比的《禮樂》封皮。

     我無比鎮定地合上畫冊,起身從容道:“最近對樂器有些興趣,無聊時便研究研究。對了,比賽的事——謝謝你。”

     他勾唇,那笑容溫和,卻有種對任何事物都不在意的無謂。“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勝負對西涼而言並沒有太多意義,若能幫到你,自然是我心之所願。”

     我欠了他這份人情,雖然是被動地欠上,總歸也是欠了。顏或很精明,知道這麼一來我也不好意思再像之前那樣對他冷語相向,自然從容了許多。

     我訕笑兩聲。“陛下難得重游燕豐,何不四處逛逛?”

     “怎麼,又開始對我防備了?”他苦笑。“每回想與你接近些,你便警惕地要跟我拉開距離。我們好歹算是朋友罷?我又不會害你。”

     我低頭。“對不住。我習慣了要跟危險人物保持距離。”

     “如今我成了危險人物了?”他揚眉,似笑非笑。“你說過跟我在一起很開心。”

     “那是從前的事了。”我試圖讓他明白這其中的差距。

     他凝視了我一陣子,轉開眼道:“抱歉,是我失禮了。以後我會安守做朋友的本分。”

     “謝謝。”我舒了口氣。

     “聽畫偶說,你打算嘗試一種全新的人物畫。”他誠摯道。“可否為我畫一幅畫像?”

     我差點兒被一口氣嗆著。畫偶所說的全新人物畫——不就是春宮圖?敢情顏或他主動要求要做春宮圖的男主角?

     “你——你確定要——入我的畫?”我順道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身材。修長合度,想必入畫之後很有看點。

     顏或欣喜地點頭。“能讓十三替我作畫,是我盼望已久的事。”

     “沒問題。”我點頭。“畫好之後,我會交給畫偶,讓他轉交給你。就當還你這次的人情。”

     “怎麼不需要比照著我的模樣畫麼?”他顯然有些困惑。

     “不必了。”我搖頭。“這種全新畫風,不以寫實為主,全靠意會。”

     他會意地展顏一笑,也不知道是真懂了還是誤解了我的意思。多半是後者。

     他看起來心情挺好,視線轉到桌上放著的那本《禮樂》上,隨手將它拿了起來。“沒想到你還對樂器有興趣——呃?”

     我阻攔不及,眼睜睜地看著他翻開了封皮。

     世界上最難堪的事,莫過於被初戀對象發現自己在看春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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