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身教

　　這真是個簡陋到一無所有的家，雖然竭盡所能的拿出好的東西，但是依然顯得寒酸。

　　也幸好他們來的時間對，是在吳娟剛結婚後，若是之前來，可能連現在這程度都沒有。

　　堂屋裡幾張明顯是新做的椅子，桌子也是新上了漆的，聞著還有股油漆味。

　　管慶之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這個家徒四壁的家，總覺得這個家裡所有東西都加起來可能都沒有他身上這身衣服值錢，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國內還有這麼窮困的地方，每天看新聞聯播，還以為國內已經全部步入小康水平了。

　　花蝶和管慶之都屬於氣場強大的人，坐在那裡，旁邊的人沒人敢湊過去，尤其看他們一身精緻，更是怕弄髒了他們的衣服。

　　柯夢出來看屋內沉默的樣子很想笑，「別把他們兩當回事，這就兩隻紙老虎。」

　　被老婆支出來陪客的劉鐵笑笑，遞了根煙給管慶之，管慶之接了他彷彿鬆了口氣，柯夢坐到管慶之身邊，調侃道：「姐夫，這也還算是喜煙吧，結婚那天熱鬧嗎？」

　　「熱鬧，熱鬧，來了不少親戚朋友，都說我好福氣，娶了娟子，小亮和小艷給我們長了不少面子。」說起這事，劉鐵滿身喜氣遮都遮不住，看得出是真高興了，連面對管慶之的拘束感都小了許多。

　　面子啊，柯夢笑，「姐夫，以後幾年你怕是要受累了，以娟姐的性子肯定不會丟下那兩兄妹不管，他們讀書也不能分心，以後這邊要麻煩你多顧著點了。」

　　「這個不用多說，我既然娶了娟子，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的，要是家裡能出兩大學生，也是我們的福氣，家裡的田地我都會顧著，讓他們安心唸書，我什麼都沒有，就一把子力氣。」

　　當時說親的時候，娟子就把這事攤出來說過，他當然是樂意的，學費什麼的有人出了，他只要多出點力氣，這自然沒話說。

　　「小亮和小艷都是記恩的人，以後自然不會忘了自己的姐姐姐夫，也只要辛苦幾年罷了，以後考大學的時候盡量朝著北京考，我也能顧得到，其他的你們都不要擔心，我既然都管到這裡了，就不會撒手不管的。」

　　柯夢非常明白，這一家人最擔心的大概就是這個問題，越往後需要的錢就越多，高中的花費絕對不少，再過一年就要供兩個高中生，要是兩人都考上了大學，更是需要一大筆錢，這在一般家庭都很難維持，更何況是她這麼個年輕的資助者。

　　想得最多的估計是小亮和小艷，若不能去了他們這個後顧之憂，讀書的時候都會分心，這可不好。

　　和劉鐵這麼說，實際上就是借他之口把這事告訴其他幾人，這屋子不大，想必在廚房的三人吳娟和她父母都聽到了，自然他們也就會告訴小亮和小艷。

　　吳娟用袖子擦了下眼睛，繼續切菜，吳媽突然道：「娟，我和你阿爹商量過了，做完今年，我就不出去了，反正我也賺不到多少，家裡總要有個人顧著，你現在到底是別人家的媳婦了，不能總往家裡跑。」

　　「阿娘，你不出去受累也好，我這邊你們不用擔心，才說親的時候我就和他說得很明白了，他同意了我才點頭的，在家多種些菜拿到鎮上去賣也能賣些錢，艷明年就要考高中了，需要營養，亮高中課業重，營養也得跟上，看他現在瘦得跟個什麼一樣，可不能倒下了，要是他們兩都能考個好大學，累我也甘心。」

　　「嗯，家裡這幾年也存了點錢，什麼花銷都讓柯夢顧了去了，娟你腦子活，想想能不能去鎮子上做點小買賣，得為以後做打算。」

　　「知道了，我會盤算的，亮去拿肉怎麼還沒回，這菜都要下鍋了。」

　　「大概被留著問東問西了，我家兩個讀書的，別人家不知道有多羨慕，這也算是我家結的善緣了，以後可不能忘了。」

　　吳娟做了一大桌子菜，醃的曬的新鮮的樣樣都有，管維看著正中間那個大碗裡的肉嚥口水，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接過裝滿飯的碗，管維乖乖的道謝，桌子是大圓桌，小胳膊小腿的他坐在那裡只能夾離他最近的兩個碗，一個碗裡是黃瓜，一個碗裡是豆角，眼巴巴的望著桌子中間的肉卻吃不著。

　　他受的禮儀教育裡，是不能站起來夾遠處的菜的，其他人看他眼巴巴的樣子想把肉碗換個位置，柯夢搖頭，不讓他們動作。

　　小亮想夾肉到管維碗裡，也被柯夢制止了。

　　直到好一會後，柯夢才好心的夾了一筷子給他，管維頓時眉開眼笑，吃得很歡樂。

　　城市裡長大的孩子挑食是習慣，送到口邊都不願意吃，從來不知道在這樣的地方，要吃肉還得走很遠的路去鎮上買，今天還是吳娟知道吳二伯去鎮上買了肉，叫他勻一點出來，不然，這桌上不會有肉。

　　這大概是管維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覺得肉這麼香這麼好吃，飯都多吃了半碗，等大家都吃完，柯夢牽起管維道：「我們進去收拾下東西。」

　　吳娟趕緊起身，「好，小亮和小艷的屋子已經重新收拾過了，你們兩人一間可以吧，房間不夠多。」

　　「夠了夠了，娟姐，不用這麼客氣，我會不自在的。」

　　吳娟也是個爽利性子，「哈哈，行，那你們自便。」

　　四人進了房間，放下布簾，管維剛想爬到床上去，柯夢拉住他，指著簾子上一個破了的地方讓他看著外面，管慶之挑眉，站到柯夢身邊，透過空隙往外面看。

　　柯夢一直笑管維下巴有個洞，吃頓飯要掉一半的飯，更何況今天還吃得那麼快，更是掉了不少。

　　吳爸把那些飯用手掃到管維的碗裡，邊邊角角的一粒粒撿起來送進口裡，這才拿起筷子把碗裡的吃盡，一粒不剩。

　　一起在收拾的其他幾人一點也不以為意，在吃飯的時候他們就特別注意，自己的面前絕對不可能有掉落的飯粒，這是真正吃過苦的人。

　　管維側過頭看向柯夢，滿眼的不解疑惑，「掉到桌子上的飯不乾淨，為什麼他還要吃？而且那個碗是我的，筷子也是我的，他拿我的吃不覺得不衛生嗎？」

　　柯夢蹲下來，「你知道飯是怎麼來的嗎？」

　　管維搖頭，老師還沒教過。

　　柯夢也不和他說大道理，過幾天收割的時候再帶他去看好了。

　　「明天吃飯的時候你再注意看。」

　　「好。」

　　管慶之揉了揉柯夢的短髮，這樣的女人，真是想不愛都不行！

　　柯夢甩他個白眼，把自己的腦袋搶救出來，坐到一邊去了，花蝶一直讓自己處於隱形狀態，她需要這麼個地方來放鬆自己，都市的生活節奏太快了，更何況她還經常和人口槍舌戰，天天緊繃著那根懸，讓她疲憊。

　　第二天，管維吃飯的時候速度慢了下來，眼睛溜溜的轉，看別人是怎麼吃飯的。

　　很快他發現，飯只要沒掉到地上，他們肯定會拈起來吃掉，菜碗裡都沒有菜了，他們也會用飯把菜湯吃得乾乾淨淨，一點不浪費，飯鍋裡硬硬的鍋巴他們就當作零食來吃，黑了的也不丟掉。

　　他們並沒有因為來了客人而改了這些習慣，這對他們來說實在太正常了，根本不覺得在客人面前這樣做會失禮，只是小亮和小艷做得會隱敝一些。

　　到了第三天，管維自覺的把碗裡的飯吃得一粒不剩，看著碗周邊散落的幾粒飯皺眉，最後還是拈起來放進了嘴裡，眼裡滿是懊惱，明明他都很注意了，怎麼還會掉出來呢？不掉出來就不用撿起來吃了。

　　這幾天的菜桌上一直有肉，柯夢知道肯定是誰去了趟鎮上買了肉回來待客，她不拒絕這種熱情，也不會多嘴的去說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要顧及。

　　小亮沒有假期作業，難得的閒適下來，避開太陽最烈的時候，天天帶著管維到處去玩，上山爬樹，下水摸魚，不過他從不背或者抱著管維走，這是小夢姐嚴令交待了的。

　　幾天下來，管維黑了一圈，小臉上卻天天笑得歡樂，早上一睜眼就找小亮哥哥，把自己平時最粘的爸爸和後媽都丟在了腦後。

　　雖然是玩樂，卻也讓他學到了不少東西，表現最明顯的，就是沒那麼嬌氣了，自己的鞋面髒了，回來了自己用刷子刷，摔一跤擦破皮，扁扁嘴爬起來繼續跑，在外面看到別人家的孩子自己搓衣服後，回來也有模有樣的自己洗，雖然後果是柯夢再重新洗一遍。

　　短短的幾天裡就和只是遠遠觀望著他的小孩子們玩成一片，當然，零食起了很大的作用。

　　學會了爬樹，學會了怎麼樣去縫隙裡找螃蟹，學會了在山裡找可以吃的草根和酸酸甜甜的葉子，學會了游泳，當然，肯定是在小亮看著的情況下才敢讓他下水。

　　小夥伴忙的時候，他也會跟著去割豬草，雖然割傷了手指，學會了怎樣燒火，怎樣添柴才不會讓火滅掉，跟著小夥伴去山裡摟可以燒的柴，帶著兩三歲的拖油瓶去玩。

　　有時候，柯夢三人會在後面遠遠的看著，不過從來不會走近，也不會在他傷了的時候去哄，在小夥伴面前的管維，很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