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一夜之間，有仙人在楊家莊給人治病的消息，便傳出了二三十里，而且每天以這個速度，往外推進著。

半個月下來，楊凌終於從失親的痛苦中走了出來。

「師伯，您時間緊，明天我們就回吧！」

楊凌知道，不僅蘇淡水忙，就是師兄師姐，也不能再在這沒什麼靈氣的小鄉村呆下去了。

三千城有一堆事，林師姐給大家開啟的新生活才開始，再在這裡耗下去，死去的家人，也不能活過來。

「還有人正在往這裡來。」蘇淡水看了他一眼，「如果我們走了，你想過，他們跋涉數百里會有多失望嗎？」

「弟子想過，可以多留點培元丹，留些靈泉水和靈米。」

他看過那些中了時疫的病人，主要是傷寒、外感風邪等，但能拖到現在的，哪怕以後身體弱些，正常都不會有什麼大事了。

他們都比他的家人幸運。

早知道，當初就該求泡泡師父，留幾顆培元丹，怎麼樣也比金銀好。

可恨，父母兄嫂，有錢也不知道怎麼花。

人死了，留下的大院，留下的金銀，又有何用？

「這些東西，你都有嗎？」

「有！」楊凌才築基未久，不論是培元丹，還是靈泉水、靈米、靈面，他都有不少，「外事堂當初給我的份額多，我可以都留下來。」

蘇淡水點點頭，遠眺楊家莊那一片新起的墳地，「你要遷墳嗎？」

「……不了。」楊凌強忍著淚，「這裡是家鄉，我已經跟族長說好了，以後族裡四節供奉不會斷。」

「那行，你把該交待的交待好，我們隨時可走。」

楊凌下去安排，林芳華四人忙完，一齊望向還陷在沉思中的蘇淡水。

「師伯，您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半晌，林芳華終於問出了口。

「怎麼會這麼說？」蘇淡水回過神來，「有沒有不對，你們自己難道不知道嗎？」

三個化神，一個天仙，凡人的病症，哪怕再不懂醫，也能幫忙治好。

真有什麼不對，哪裡用得著她說？

「可是師伯，您這些天都很有隱憂。」

林芳華不知師伯在愁什麼，自拜入逍遙以來，她看到的蘇淡水，不論何時何地，都是一幅自信從容的樣子。

什麼時候，也不曾看到，她的眉頭能一蹙數天。

「隱憂？」蘇淡水半眯的眼，看不出情緒，「你們也跟著給人治了這些天的病，發現什麼共通之處嗎？」

共通之處？

林芳華、章肆四人，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半晌李道琝開口了，「讓弟子覺得奇怪的是，所有病人，不論貧富，似乎都有些營養不良，大失元氣。」

沒錢的，家裡吃的不好，感染時疫，靠天給命不假。

可是有錢的，身體表現出來的樣子，就有些不對了。

「生病了嘛，吃不下失元氣也很正常。」蘇淡水敷衍地回應一句后，「我先出去一趟，最遲明早回來。」

「啊？師伯，您要到哪去？」

林芳華忙堵住問道。

「我到哪去，還要跟你報備？」蘇淡水似笑非笑，「好好管你的師弟師妹吧！」

「他們哪用我管啊？」林芳華朝章肆三個擺擺手，「反正我不管，您到哪去，我也要到哪去。」師伯的樣子明顯有事，正途走不通，她是小輩，耍個賴也沒什麼。

「……」蘇淡水揉揉額，「你們三個在這裡陪楊凌。」

林芳華她教的也挺多，雖然平時看著端莊大氣，很有師姐范，可是在他們面前，有時也跟早早似的，賴皮的緊。

拖了這些天，馬上就要離開了，她總要把心裡的疑惑查清楚，要不然……日夜難安。

兩道遁光一閃之間，便離開了楊家莊。

「師伯，您要到哪去？」

蘇淡水不理，不過，她的遁光，很快便停在百多裡外，有些破爛的廟宇處。

林芳華神識一探，很快便看出，這裡就是這片山城的義莊，裡面還有七具棺材。

義莊早沒了看守人，地面撒了很多白灰和硃砂。

蘇淡水按下遁光，直接進到義莊裡面。

嘭嘭兩聲，同樣撒滿白灰和畫了硃砂符的棺材被打開了。

兩具非常瘦削的屍體，現於她們眼前。

蘇淡水掀開其中一具的衣袖，指尖在皮包骨的胳膊上彈了彈！

側耳間，林芳華好像聽到了非常空洞的響聲。

蘇淡水蹙了蹙眉，手中的靈力一動，削開一截指骨，拿在手上，端詳半晌。

「師伯，您發現了什麼？」

林芳華也跟著看了一會，不明白，這指骨有什麼不對。

蘇淡水輕輕嘆了一口氣，還是沒回答，只以靈力把那截指骨強行接好，轉向第二具，這一次，她直接斷的是死屍的腿骨。

待到再放下時，她眉頭的隱憂，更加重了。

「空牙現在何處，你知道嗎？」

「您說的是師父的義父？」林芳華奇怪，好好的，怎麼就問起他了，「他就在三千城谷師伯處。」

在三千城？

蘇淡水把人家的腿骨按回去，「被擄回來后，他就沒再出去了？」

「好像沒有。」林芳華搖頭，因為師父，她還去拜見過呢。

「確定？」

「確定，從慈航齋回三千城的第二天，我就去拜見過他。」

「……」

蘇淡水一下子鬆了一口氣。

很多很多年前，她在西屏山，見過盧悅養母一家五口的屍體。

那時候，整個西屏山不論人畜，全被化身成魔的谷正蕃，弄成了乾屍。

雖然這裡的屍體，還不能叫乾屍，可是在很多特徵上，卻已經非常相像了。

「你在三千城跟谷令則管了幾天事，凡人界的時疫，是從南到北，四方仙域都有一些嗎？」

「是！」

「他們的屍體情況，是不是都像這幾具？」

在楊家莊，蘇淡水以神識探過那些死了的人，發現他們大都呈半乾屍狀。

雖然不清楚他們屍體的具體情況，可是這兩個死屍的骨髓，明顯少於正常。

她真怕是是谷正蕃再次出來了。

「不知道。」

林芳華搖頭，「各方只是略提了提在凡人界肆虐的時疫。」修仙者，自有大道，如何會管不相干的凡人？若不是因為楊凌，她也根本不可能在這裡。

「這樣啊？」蘇淡水微擰了眉，把棺材重新用靈力合上，摸出萬里傳訊符，「劉掌柜，我是蘇淡水。」

清靈山坊市的誠罡商會，是三千城的商會，臨來時，谷令則說了，如果有事，可以找那裡的劉掌柜。

「是！我是劉成遠，不知蘇道友有什麼事？」

「麻煩招募散修，以靈泉水、靈米、培元丹到凡人界救助時疫。」

啊？

這算什麼任務？

劉成遠愣了愣。

「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聽……聽到了，這就去辦。」

「把我的話，用天音囑，傳回三千城給谷令則，告訴她，三千城分散在各方的商會，全按此辦法去做，所需一切費用，我出。」

啊？

這下子連林芳華都驚訝了。

凡人用的東西，固然不值錢，可是招募散修，到處去散善事，這也太……

「……是，我這就幫您傳話三千城。」

劉成遠頓了頓，到底按下了到口的勸說，應下了。

「師伯，為什麼呀？」

「為什麼？」蘇淡水收回萬里傳訊符，冷哼了一聲，「什麼樣的時疫，能縱橫四大仙域？」

這？

林芳華頓在原地。

「走吧，我們馬上回清靈山坊市。」

只要把谷正蕃撇出去，蘇淡水就沒有任何顧慮。

有關空牙的身份，雖然盧悅三人，都沒對外說什麼，可是大家都有所猜。

「師伯，您的意思是這裡面有陰尊，或者域外饞風在搞鬼？」

林芳華不能不懷疑，她在路上，那麼巧地，就遇到一個過路的域外饞風。

而且聽說，陰尊之前曾用凡人國與國之間的大戰，收集他要的負面情緒。

「有沒有陰尊的手筆我不知道，不過……有域外饞風，可能是真的。」

她的救助，於整個仙界的凡人來說，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說服仙盟重視此事。

「陰尊曾與域外饞風、天蝠，甚至獅吽人，都結過盟。」

在這件事上，蘇淡水不能不多想想，「雖然絕輔和贏四，與盧悅已經達成協議，可是如果我們真的相信那份協議，不用萬年，人家定能捲土重來。」

大家不過都想爭取時間罷了。

背地裡，都在加緊布置一切。

「陰尊是殺不死的，可是想讓他在沉睡后馬上蘇醒……很難，但在凡人界不驚動修士，悄悄地助他，就是最好的辦法。」

谷令則當然不是傻子，能讓蘇淡水不惜自掏腰包干傻事的事，一定有很多的因。

她透過劉成遠的萬里傳訊符，很快知道了一切。

她知道了，仙盟自然也跑不掉。

不過半天功夫，各地的義莊，都被修士光顧了一遍。

……

康海慶幸絕輔大人讓大家早一步收手，否則，這一次，一定有族人倒霉。

「大人，最早傳出這消息的是三千城蘇淡水。」他恨得牙痒痒，「她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啊？」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絕輔笑了笑，「在你看來，是多管閑事，在她看來，這可不是閑事。」

三千城修士的尿性，多少年來，都一個樣。

「她與盧悅同出逍遙門，感情非同一般，此事可能關聯到陰尊的蘇醒，沒看到便罷，看到了，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那大人，這計劃……」

「我們不是已經停手了嗎？仙盟查不到確切證據，不用一個月，這事就會過去。」

先被蘇淡水叫破，他們固然有些被動，可是同樣的，這也是機會。

只要仙盟查過確實有時疫，就算懷疑又能如何？

仙界這麼大，死幾個凡人，算什麼事？

絕輔笑盈盈，「這事我有數，回頭會給你們復工的時間。」

天蝠族正在上演一出出大戲，難得能近距離觀察他們，可不能錯過了。

「大人，如果他們死盯著我們……「

「呵呵！康海啊，你最近要是太閑著無事，建議你去釣釣螃蟹。」絕輔教導自家的笨蛋，「不用拿太深的盆，也不用蓋子，釣好了，跟我說。」

康海一臉懵逼，釣螃蟹，跟他們這麼大的計劃有關嗎？

「……是！屬下這就去釣螃蟹。」

他這邊話音剛落，那邊贏四尋了過來，「前輩，您要釣螃蟹？」

「哈哈！你釣過嗎？」

「晚輩看別人釣過。」

「噢？」絕輔感興趣，「看過後，感覺如何？」

「螃蟹很蠢，它們的爪子明明很長，可以跨出盆逃掉，可是每有一個想逃的，其他的都會一起行動，搭在它身上，想趁著東風，不用勁地逃出去。」

「哈哈！哈哈哈……」

絕輔大笑，「不錯，最後的結果是，那個想逃的，會被大家一起拉住，它們一起就呆盆里，哪也去不了。」

「……」

贏四眨了一下眼睛。

「人族各方勢力紛雜，其實他們也跟螃蟹差不多，是見不得其他人好的。」

絕輔自己是烏鴉，卻在說別人黑，「其實有時候，只要利用好此點，根本就不用我們自己動手，他們自己就能把自己玩得差不多。」

「我在人族聽過一句話，出頭的椽子先爛。」

「哈哈，不錯！當年三千城的紫電，就是在獅吽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布入死局。」絕輔微笑地轉移他更感興趣的，「你們家天母之事，查得如何了？」

「……」

贏四嘆口氣，「迎春草和魂丹的等階太高，諸位長老們一致決定，封存起來。」

咦？

這麼快就達成協議了？

絕輔還以為能看到真正的大戲呢，倒是沒想到，那些天蝠王，一個比一個慫，「這兩樣東西，不是假的吧？」

「自然不是。」

贏四按下心裡的怒意，搖頭否認，「東西還是原來的東西，怎麼可能有假？」

「那果然就是等級太高，你們家的天母太小。」

絕輔心中失望，「你們再培育新天母，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多謝前輩的好意。」贏四堅決不讓他再看笑話，「族中還有一位天母，停止服用那些東西后，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