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停歇的大雨，終於讓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十五階大妖們醒過神來，它們在雨中感受那份泥濘中的蹣跚，感受衝破桎梏的努力，甚至在磅礴大雨中一起憧憬那份雨後的彩虹！

這是……

衝擊十六階嗎？

擎天蛇把腦袋從小山一樣的身體抽出來，當它慢慢把眼睛轉向暮雲草原時，所有感覺不對的大妖也一齊把目光對準了那裡。

多少年了，百靈戰場衝擊十六階的多，可迄今為止，真正闖進十六階，走出百靈戰場的，只有兩位前輩，大獒……會是第三位嗎？

擎天蛇一向冰冷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羨慕，不過很快便被另一種說出的憐憫所替。

在百靈，它們雖然會受到各種限制，可是同樣的，百靈也在用它的方式，保護著它們。外面的天空很自由，可是外面的天空，好像更無奈！

那兩位走出百靈的前輩，其中一個的氣息，它在兩千多年前感應到過，只是……

想到那個被它收藏在洞天里的仙寶，擎天蛇嘶的一聲，好像輕嘆了一口氣，它轉轉腦袋，又把頭往身體埋了下去。

不同於前兩位驚才絕艷的前輩，暮雲草原的大獒，不管是智計還是戰力，都遜色不少。不進階，反哺於百靈可能更好。

至少生於斯，落於斯，不會成為永遠也回不了家的孤魂。

……

大雨還在下，盧悅終於從洛夕兒口中知道泡泡的肚子是個無底洞。

「沒吃飽，為什麼不跟我說？」

盧悅有些受傷，她做了那麼多準備，是想給自己和小泡泡一個保障，明明身上的物資還有大把的，怎麼泡泡在她這裡，就小心翼翼地藏著肚子呢？

「沒有，你別聽洛夕兒胡說。」

泡泡笑嘻嘻地扒到她耳邊，聚音成線，「我的肚子就這麼大，其實真裝，哪能裝那麼多？」

盧悅輕輕地摸了摸小傢伙的肚子。

「只不過洛夕兒傻了，我是火之精靈，所有食物一入肚子，根本不用靈力運轉，它會自動自覺地轉成熱能。」

啊？

盧悅看到洛夕兒微豎的耳朵，一時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對於築基即能辟穀的修士來說，靈食的煉化，在很多時侯也不比修行差，只不過，它對大部分人來說，太貴了些，沒有直接煉化靈石方便經濟。

有條件，並且喜歡口腹之慾的修士，如她，如果起心邊吃邊煉化，只要不超過兩個元嬰能煉化的靈氣總量，其實肚子也可以是個無底洞。

洛夕兒輸就輸在，她當時不能用靈力煉化。

「真正能吃，並且喜歡吃的，是我的舌頭，那種嘗便百般滋味的感覺，太有意思了，所以洛夕兒一提議，我一個沒控制住，就跟她玩了一把。」

玩了一把？

盧悅很無語。

她現在吃東西，身體的需求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追求得是心理和舌尖的滿足，如果泡泡真像他說的，也是這般，她們的物資用個五百年，絕對不會有問題。

「世上美食千千萬，盧悅，你可千萬不要讓我一下子吃膩了。」泡泡的眼睛好像天生帶笑，裡面有無法掩飾的小狡黠，「以後，你吃什麼我跟著吃什麼，這樣細水長流，才更有意思，更好玩！」

「……」

盧悅摸摸他的小腦袋，軟軟的毛髮，手感上特別舒服，「行！不過我們帶的東西也多，天天飽口福可能沒辦法，一個月一次，絕對沒問題，不用那麼省的。

出了百靈，仙界的美食據說更多，我養得起你。」

「我不用你養，我也掙了好多好多錢呢。」

看到小傢伙驕傲的樣子，洛夕兒在旁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聚音成線，雖然她聽不到，可是盧悅看她好像看白痴的樣子，已經讓她醒過神來了。

就知道被小壞蛋陰了。

「那你養我吧！」

盧悅可以想象，泡泡將來吃遍天下的樣子，「將來你吃什麼，我也要吃什麼，如果當時有事沒吃著，你也得給我打包一份。」

「嗯！有我的就有你的。」泡泡非常義氣，拍著胸口，給她保證！

「嗷……！」

一聲好像有些熟的興奮嗷叫，透過重重阻礙，傳進了三層寶塔，正在親密說話的盧悅和泡泡同時一怔。

塔門一揮而開，下了一天的大雨終於停了下來，遠處的天空上，伴隨著夕陽的是一彎彩虹。

「怎麼啦？」

洛夕兒也聽到那個嗷聲，「是哪只龍在叫嗎？」

龍叫？

站在塔門前，盧悅發現大雨過後這個世界好像都有些不一樣了，陽光下，滑在草葉上的水珠青翠欲滴，草木的清香還有活躍的靈氣，似乎說明了什麼。

「是它！一定是它！它進階了。」泡泡的眼睛完全彎成了月牙，「盧悅，我們去看它吧！」

「……好！」

盧悅抱著小傢伙，直接飛出收取十龍，只留洛夕兒站在門前，若有所思。

她們全不知道，此時的百靈戰場，所有人所有妖，不論在哪，都聽到大獒那痛快的仰天一叫……

它進階了，突破了十五，成為十六階，想要破碎虛空，百靈戰場再也不會攔著它了。

可是……

它站在崖前突起的巨石上，遙望暮雲草原。

離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曾經出去的前輩，都不曾回來過。

大獒抬頭看向就要落山的夕陽，看著它鋪出的萬丈金芒……

它有種感覺，迎著這萬丈金芒，想走的話，它馬上就可以走出這裡。

可是它的腳死死釘在原地，外面的世界，是人修的天下，那裡不會還是小小的元嬰。

天仙、玉仙、金仙、大羅金仙、聖者……

它是他們最喜歡的材料，可以說，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寶。

萬丈金芒隨著落山的太陽，把遠處的薄雲，染成了桔紅色，有如燃燒的火焰，撲天蓋地地涌動在雲層中，好像要抓住最後的機會顯世……

大獒的眼睛帶著憂鬱，看著它們慢慢被黑暗吞噬！

直到天空散滿漫天星斗，它才抖了抖一身的長毛，把自己縮成小狗樣。

這世上，知道它一身是寶的人有，可是哪怕在它動不了的時候，她也沒落井下石，反而助它成了不可想的存在。

大獒飛身下山，沖向暮雲草原。

……

外仙域戰場上，百年來，兩方的大戰沒有消磨轉弱，反而因為仙盟和仙界各宗的清奸動作，讓獅吽人知道他們的所有計劃，全都失敗了。

為掩護在人族的高層，他們自我犧牲了那麼多，結果……

有點腦子的都知道，在他們自我犧牲的時候，仙盟的那些個大佬，只怕都在背後笑岔了氣。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獅吽人高層咽不下那口氣，所有派在仙盟的兒郎，在他們看來，都是人之龍鳳，結果還沒得到大用，就這麼稀里糊塗被除了。

這份隕失，讓他們心肝肺都痛，那溫水煮青蛙的滲透計劃，他們費了多少心力？多少財力？

滲過去的人，每一個宗門每一個世家都有，曾經有多少希望，現在就有多少恨！

所以，外仙域戰場上的獅吽人，這百來年，死一個派兩個，死兩個派三個，人數越派越多，以至於人族這邊的幾大駐地，也是一再地增兵。

大家從群架到單打，再從單打到群架，三千里範圍內，土地都被潑散得熱血養成了黑色。

「……陰尊應該就要醒了。」

是夜，幾個身穿淡藍長袍的獅吽人，走在黑色土地上，「死怨之氣凝積得差不多了，他也應該醒了。」

一個老者彎腰，抓起一把被血凝結在一起的黑土，輕輕碾了碾，「陰尊，你已經醒了是吧？出來吧！否則……我們明天就退兵。」

退兵？

星光下，一個淡淡的影子，順著風從地面緩緩飄起，他的臉上模糊一片，只有兩隻眼睛里，似乎在燃燒著從九幽帶來的冥火。

「找我？」

「找你！」老者拍掉手中的土，「你答應我們的事情，還沒做到，怎麼？不打算認賬了？」

「嘿嘿！」影子陰陰一笑，周圍的溫度，在輕風飄過的時候，一下子被帶走了大半，「老子做得事，老子自然認，不過……當時我們也沒說期限吧？」

「原來……你是個無膽鬼，怪不得只能活在陰暗的角落。」

「你……，哼！激將法對我無用。」影子眼眶中的兩團火，明明暗暗不休，顯然也不是那麼平靜，「你的這一套，都是老子我玩剩下的。」

玩剩的？

老者笑著摸了一把鬍子，他才不管是不是他玩剩下的，只知道，對他管用就行，「老夫就知道閣下嘴硬，可惜啊，事實更甚於雄辯，同入空間裂縫，人家一個小小的元嬰修士，都能逃出命去，你呢？」

居然把自己玩死在那裡，不僅損了本體，還害得我們受盡牽連。

「……」淡影沉默一瞬，正在他們以為他要裝啞巴的時候，他眼中的兩團火，突然成了火把，暗幽幽的，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暗紫暗紫。

「想翻臉，你們就只管跟我提那個死丫頭。」

哼！到了這個時辰，還敢威脅他們？

「呵呵！你想動百靈戰場的那個丫頭，我們也沒人再給你折騰了。」老者冷笑，「我只要你履行諾言。」

「……」

影子眼中的兩團火，在跳跳躍躍中平靜下來，似乎在冷眼看著他們。

「聽說三千城將有可能整合其他臨近的地方，那丫頭也將會是三千城人，流煙仙子你拿不下，去拿周邊的凡城，你總行吧？」

拿凡城？

影子眼中的兩團火跳了好幾下。似乎正在被他們說動，「你們在三千城有多少人？告訴他們，配合行動。」

「這不行！」

老者氣定神閑，「百多年前，三千城都要解散了，閣下覺得我們會把人浪費在那裡？」

「……」

果然是一點也不想助他了嗎？

影子垂了垂眼，好像老僧入定。

獅吽人不急，他更不急。

「聽說三十多年前，盧悅就離開了炎生絕域！」老者觀察他的眼睛，發現他提到盧悅的時候，其嫉恨光芒似乎都可以凝成劍胎了。

「我們在三千城和百靈是沒辦法助你了，不過倒是還有幾個地方，暫時沒被挖出來，你……可以借一借他們的力。」

老者摸出一枚玉簡，「能動的地方，我們都給你標了下來。」

粟城、天海城、落霞城……

一個又一個，陰尊很快便發現，這些人標得居然大都是凡世。

「好！」他捏著玉簡想也未想地一口答應，「不過，這三十年，盧悅真的沒再回炎生絕域？」

如果沒回去，是不是就代表了他的機會？

「……」

老頭摸了摸自己鼻子，很滿意把陰尊帶到真正的話題里，「自然！她不僅沒再回炎生絕域，應該還在古戰場得了機緣。」

「機……緣？？」

陰尊冷哼，他們一齊進到古戰場，他死了，她得機緣，憑什麼？

為進心心念念的古戰場，他費了多少心機？

分身更是他的心血，可連半個時辰都沒呆到，就那麼死了，她憑什麼不去死？

「什麼機緣？」他忍著氣問道。

「青石雕就的十大神龍。」

老者聲音不急也不徐，「別小看人家，十隻青石龍，應該是當初的十龍殿所遺之物，其所布的十絕大陣可是幫她賺了不少妖丹。」

「……」

陰尊眼眶中的冥火，好像要燒出來了。

那個臭丫頭會掙錢得很，當初自己帶進去的十二枚儲物戒指，也不知有沒有被她拿到。

「當初我家的弟子們，助閣下在百靈行走。」

老者終於切換到他最最關心的地方，「短短三十多天，閣下殺了五百多人，那時閣下說過，五百多人的財物，我們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

陰尊眼中的冥火，突然就不跳了，「你說遲了。」他的聲音里，帶了一絲冷笑，「盧悅那個死丫頭，誆我發了個毒誓，所有藏寶若我死了，生於斯而落於斯。現在肯定早被百靈天道掠走。」

啊？

幾個獅吽人面色都難看得不行。

「你果然是蠢死的。」

老者大怒，他們在百靈的布置，原本可以賺多少？結果都因為他……

他轉身就走，「不把盧悅殺了，我們之間，再無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