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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指成仙 - 第六六一章 隨緣字體大小: A+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

    看到踩著太陽餘暉,站在陰影里的虛影時,盧悅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

    『她』好像就是跟她耗上了。

    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她』就踩著七字出來,今天恰好是五七。

    這日子……

    真是沒法過了。

    盧悅使勁撓了兩下頭髮,不知拿『她』怎麼辦才好。

    如果能打……

    她也下不去手。

    就是罵……

    她也罵不出來。

    『她』是她,『她』又不是她。

    反過來亦是,她不是『她』。

    她們是同一個人,又不是同一個人,一個還活在過去,一個已經希想未來……

    過去的痛苦,她在慢慢放下,可是於十三歲的『她』來說,卻始終都在,或者從沒消去!

    最後一點陽光落下時,小小的虛影,再次坐在她原先坐的位置,拿起筷子倒起酒……

    盧悅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覺得自己又出現幻覺了,筷子和酒這兩樣東西,如果動的話,浮枷大師不可能發現不了,可是他老人家,還在敲木魚,還在念經呢。

    可是她就是能看到『她』,在吃肉喝酒!

    盧悅小小地嘆了一口氣,當年死在這裡時,她餓了兩天肚子,所以那三百多年,好像老是感覺肚子餓得慌!

    『她』跟了她兩百多年,或許也一直是餓著肚子吧?

    想到這裡,盧悅的眼睛有些濕,她坐到『她』身邊,親自布菜,親自倒酒,看著『她』吃過喝過,再把她吃剩的東西,咽到肚子里。

    小小的虛影,終於賞了她一個看上去有些複雜,又有些小笑的眼神。

    盧悅異常高興,再次布菜,再次倒酒……

    浮枷抬起一絲眼皮,每七日,盧悅的某些行徑,便不可解。

    今天他又看到了,心中深深地憂慮!

    這丫頭明明知道,她面對的是心魔,可她好像一直在期待心魔的出現,好像對她自己的心魔,沒有一絲反抗之力。

    這世上意識到心魔,卻又不思打壓的人……

    「篤~篤~篤篤~~~」

    木魚再次被他加持了法力,清心咒在小小的破院里慢慢傳了出去。

    盧悅接著吃剩菜,喝剩酒……

    在和雅悠長的梵音中,在木魚聲聲中,與『她』合作得異常愉快!

    半天之後,浮枷終於沒受住,從刑院退了出來。

    「跟我說,你們超度的是誰?」站到谷令則面前時,老和尚的神情異常嚴肅,「盧悅明明知道,那個人就是心魔,卻在滋養心魔!」

    谷令則心下一抖。

    只有十三歲的妹妹,死時到底什麼樣子,盧悅根本沒跟她說過。

    可是哪怕不說,她也能從盧悅的某些行徑上,猜出一些來。

    她那麼恨爹,恨丁岐山……

    不惜代價也要毀了鬼面幡,任何膽敢收魂的魔門修士,有見不過不放過,只要落到她手裡的,全都魂飛魄散……

    那日,她一直在說丟棄、欺騙、傷害……

    她是想喝那碗孟婆湯的吧?

    「谷令則!」浮枷加持靈力的聲音,炸響在谷令則的耳邊,「你知道盧悅再這樣下去,會落到什麼境地嗎?

    說……,超度的是誰?」

    「我自己!」

    谷令則大駭,「盧悅!」

    浮枷亦回頭看向盧悅。

    「前輩,我的心魔是我自己。」

    浮枷額上的青筋,都忍不住跳了跳,這話,很早很早以前,他聽一位師兄說過。

    盧悅按了按肚子,她吃得太飽了,不同於只有十三歲的『她』是虛無之體,無論多少,都可以吃得下,她實在是……

    「前輩,您說這世上,有自己害自己的人嗎?」

    浮枷:「……」

    修仙界自己成為自己心魔,然後把自己害了的人多著了。

    只是從來沒有人,用做法事的方法,來超度自己的心魔。

    「雖然我被人叫做魔星,可是前輩,我也有我的底線,我相信我的底線,所以,不管我的心魔成長到什麼程度,因為那份底線在,因為『她』想我幫『她』看得更高更遠,都不會害我。」

    十三歲的盧悅,雖然曾經恨天恨地,可是本心深處,卻還是柔軟的,若不然,當初在德化城遭遇鬼宵,不會那般毫不猶豫地救人。

    在面對谷令則的時候,更不會由著她與她親近……

    盧悅陪『她』吃一頓,『她』這輩子來說,可能最好的飯時,突然覺得,自己那樣想讓『她』消失,何償不是另外的一種丟棄?

    這麼多年,『她』一直都在,可是從始至終,『她』從來不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她』只是默默地陪著她而已!

    被所有人叫做廢物的『她』,也有自己的渴望,渴望不被人叫廢物,渴望被人認可,渴望在大家看到谷令則的時候,也能看看『她』……

    她是『她』,她們彼此是一個人。

    盧悅吸吸鼻子,即對別人說,也對自己說,「我一定會進階的。」

    浮枷:「……」

    他發現,他的頭又疼了起來。

    帚木師兄,一邊防備著他的心魔,一邊又滋養著心魔,甚至因為曾經的際遇,他還把心魔當成了天道意志的執行者,所有被他算到可能危害世間的人,他都提前一步找到,能度化便度化,度化不了,一掌滅了。

    現在,盧悅又這樣。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啦?

    他跟自己的本性作戰,一路苦哈哈地修鍊,在他們面前,是不是就是個笑話?

    「……阿彌陀佛!老衲的師兄帚木,也如小友一般,在助長他的心魔!」

    浮枷深嘆一口氣,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他才不要跟這種妖孽一般的天才比,「小友若是想尋什麼經驗,可以與我再去一趟磐龍寺。」

    帚木大師啊?

    盧悅往後退了一步,她可怕那個,一直想要化她入佛門的老和尚了。

    「大師,我們的法事,還沒做完呢。」

    浮枷的鬍子抖了抖,都決定跟心魔和平共處了,還超度什麼?

    「做任何事,我們都得有始有終!」盧悅回他一個微笑,「而且,聽大師念經,可以消卻心間的很多不平之事!」

    超度『她』亦是超度她自己。

    盧悅覺得,『死』是一件大事,能請到浮枷大師親自做法事,無論如何,也要珍惜,絕不能半途而廢!

    「……」

    浮枷默默地回頭。

    他覺是,他也要好好地念經,消去心中才有的起伏,若不然……最後倒霉的肯定還是他自己。

    「你……」

    谷令則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盧悅,這世上敗在自己心魔上的修仙者,大有人在。遠的不說,她的師父花散,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盧悅揉著肚子,「不過,我已經想好了,不去刻求,一切隨緣!「

    谷令則:「……」

    「我兩次結丹,一次元嬰,心魔劫里,『她』從來沒出現過。」

    出現的一次,還是示意她被丁岐山的幽泉做手腳的時候。

    雖然在木府失了飛淵,可是那與『她』無干,『她』的本意是想幫她的。

    「走吧!我肚子裝不下了,這次輪到你吃剩的了。」

    谷令則被盧悅拉到一堆祭品前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

    花散陰著臉,在客棧里,看到面色有些蒼白的谷天樂。

    神識微探間,她的神色更為黑沉,「別裝了,盧悅根本就沒踢傷你,小心裝過頭,她回過神來,再不饒你。」

    什麼叫裝?

    谷天樂眼中閃過一絲惱恨,他到現在就是不明白,七姑姑怎麼能什麼話都跟八姑姑說。

    他幫著花散軟禁她,那不是被情勢所逼嗎?

    可恨,最後得好的是她。而他……卻再不被八姑姑所喜!

    如果這世上有後悔葯,他一定去買來。

    「哼!你反怪上我了?」

    花散看他神色,冷笑一聲,「令則對谷家,始終都有一份責任,決不是多嘴之人。」

    「呵呵!不是多嘴之人?那現在的谷家是怎麼回事?我又是怎麼回事?」

    谷天樂太生氣了,老爹停了谷家對他的供給,甚至還要求他反哺。

    曾經疼他愛他的八姑姑,這麼多年沒回來,沒見過面,如果沒人在她面前瞎說什麼,她怎麼會在剛見面的時候,朝他下手?

    那一腳,對於結丹修士的他來說,雖然是沒讓他重傷,可是輕傷絕對的有。

    這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在於,他以後,再也無法打八姑姑的旗號,交往各方了。

    「你?呵呵!很簡單。」花散笑笑,「回去問問你師父,他當年與盧悅是怎樣的一幅情形?逍遙門與靈墟宗同為四大道門之首,彼此打壓,早成常態,池溧陽與盧悅互祝早死的時候,只怕都還沒築基呢。」

    啊?

    谷天樂臉上的神色,一下子變了。

    臨來的時候,師父面上的表情,奇奇怪怪的,可是……怎麼會?

    明明他是她帶到靈墟宗的,如果不喜師父,當初把他交給師父的時候,她怎麼會那麼放心,那麼開心?

    「你……」

    花散看著他,心下有些複雜,「你差你師父和盧悅遠著呢!」

    谷天樂握了握拳,「還請……請師伯解惑一二。」

    師父討厭蠢才,當時既然沒說,自己去問,肯定也不會說,谷天樂想過來想過去,還是只能問面前這人。

    花散坐下來,端起他親自奉上的靈茶,嘆息一聲,「順風順水長大的,果然不如自我拼搏的。」

    谷天樂強忍怒氣,他怎麼會是順風順水?

    不能修仙的痛苦,他嘗了多久?

    那份午夜夢回,忍不了的傷痛,有誰能了解?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盧悅和池溧陽沒有私仇,他們各自代表逍遙與靈墟,在彼此能打壓的時候,盡量打壓。」

    花散心下微動,當年她也是這樣。只不過,她所用之陰謀……

    「可是,在需要合作的時候,他們合作的也從不比旁人差,當初在墮魔海,你師父,就在盧悅一路的保駕護航上,大發利市,傳遞歸藏之名。」

    谷天樂微有怔愣!

    「……你應該慶幸,你是谷家人,是谷令釗的兒子。」

    花散壓下心裡的萬千心緒,深嘆一口氣,「盧悅是功德修士,本性之中,與谷令則一般,對自己的至親之人,都心慈手軟到了一定境界。」

    谷天樂麵皮抽了抽。

    谷家也就這些年,才好了些,以前……

    「谷天樂,谷家當初落到那般的處境,只能說,時也命也,與盧悅……可沒主要關係。」

    花散冷哼一聲,雖然她一萬個看不上那個差點收在手裡的丫頭,可這小子這幅表情,她還是為谷令則和盧悅心痛得慌,「有一句話,不知你可聽說過,所謂不作死便不會死,小子……,聽你師父的沒錯,聽我的……也沒錯,可是對有些人,你得憑自己的心辦事!

    世人千千萬,有些人,坑不得……,如果一定要坑,就多學學你師父的陽謀,學學他的拿得起,與放得下。」

    有沒有坑上別人,花散不知道,可是這一刻,她突然覺得,當年做下的事,把自己坑了。

    惠馨進階元嬰中期,時雨在衝擊化神,她……卻完了。

    看在谷令則的面上,她能提點這一句,後面的,可是懶得再管了。

    花散從客棧出來,連近在咫尺,大做法事的國師府,都不想進了。

    她站在大街上,眼中難得的迷茫!

    剛過來時,她想看盧悅笑話的。

    可是半途聽說,谷天樂被盧悅踹出國師府,她又想來問責谷令則,怎麼能讓一個外人,那樣欺負靈墟弟子,欺負她谷家人?

    花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何必呢,進去,只會讓令則為難,徒弟難過了,難道她就能得到一點開心?

    走吧走吧!

    正要轉頭走人的時候,卻發現長街的另一頭,一個以為早死老熟人,重新出世,還正冷冷地瞧著她。

    「你來幹什麼?」時雨縮地成寸,幾乎在抬腳間,就站到了花散面前,「又想落進下石了嗎?」

    落井下石?

    花散輸人不輸陣,冷笑笑,「洒水國是我靈墟地盤,時雨,我還沒問你來幹什麼呢?怎麼?為了盧悅,你連化神都不沖就跑出來了?」

    時雨大怒!

    她確實在沖關的緊要時候,原本盧悅歸宗,她應該馬上出關的,只是當時因為有所得……,無法脫身,後來申生師兄又說,盧悅回復正常,她才沒出關。

    可是現在……

    那丫頭,這樣在曾經的國師府,大做法事,別人可以以為是谷令則,但養她長大的申生和她,都知道,一定是盧悅出問題了。

    「滾……!花散,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見你一次,我揍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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