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哼,騙人
阿元將腦袋伏在季蕭的肩頭,撅著嘴巴噗噗的吹泡泡。他軟軟的手掌慢條斯理的摸到季蕭的臉頰上,又挪了挪腦門,在包袱裡將腿蹬來蹬去,催促道,「爹,走,走。」
人多又吵,阿元不喜歡。
季蕭這才回過神來,定了定心,他的指尖從粗糙的樹幹上劃過,正要轉身離開,背後的阿元卻忽然更加用力的上下蹬踹起來,「爹,爹!」他指著人群中心一架馬車後頭騎在高高的馬背上的沈淮,神色雀躍,眸子晶亮。
沈淮手握著韁繩,由著紅棕馬信步而走,他面色漠然,眸色之中閃現思索,似乎正在考慮什麼。這幅模樣與季蕭幾次見過的他又有很大的不同,第一次的沈淮是傻氣卻又果斷的,第二次的沈淮親和又很客氣,可偏偏兩次都不像現在,自然的與周圍的眾人隔絕開來,帶著疏離與冷淡。沈淮的眉眼,季蕭這會兒才仔細的看了,是長得很周正的。他的面龐線條銳利,雖猶透出淡淡的稚嫩,可是雙眸如刀,清俊寡淡,通身矜傲貴氣。
季蕭一怔,不知因何在此時的沈淮身上找到一絲似曾相識的熟悉。他的視線跟著沈淮一起前行,正拉出一些距離,卻不想原本冷然的沈淮忽然轉過頭來,隔著重重地人群將目光鎖定在了季蕭臉上。
人群之中吵嚷聲無數,季蕭背著阿元站在裡三層外三層的格擋之中,原本應該毫不顯眼,可沈淮的笑容恰是對著他綻開了。因著這個笑容,前頭籠罩在沈淮身上的冷淡一掃而光,如同暖陽當空,卻只將季蕭一人籠罩其中。
季蕭心頭莫名被根軟軟的東西一拂而過,有些不知所措。
阿元則咯咯笑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見了沈淮漸漸遠去,他鼓噪著指著沈淮的背影,在季蕭耳邊嘟囔,「爹,追,追!」
「追什麼,」季蕭將手背到身後拍了拍阿元的屁股,「阿元,不要亂動。」
沈淮一走遠,這邊的人群便熱烈的討論起來,季蕭一時之間挪不出去,耳邊不由自主的將這些聲音全都聽了進去。
「呦呵,方才那官爺是跟誰笑?後生看著年紀不大,可模樣真挑不出差錯!嘖嘖嘖,誰家女兒要是配了他……」
「呸,你就別瞎想了,瞧瞧你那模樣,難不成還想把自己女兒送過去,趕緊回家照照鏡子!」
「馬車裡頭坐的想必是平王,那官爺騎馬離得那般近,想必也不是簡單人物,你們這些婆娘,要是再長舌,仔細給人捉去打板子!」
這話一落音,原本嘰嘰喳喳的人群立刻就收了聲,互相謹慎看看,又往天上翻了個白眼,重重哼過一聲,各自轉身走了。可他們的話卻點醒了季蕭,沈淮若是平王身邊親近的人,他興許能從沈淮口中問得一些平王的事情。到時候決定去留或者想一想如何躲藏,也好過無頭蒼蠅一般亂撞。
季蕭給自己下了這一層的定數,轉身往背離人群的方向走去。
而遠去的馬車裡,溫沖坐在裡頭,他倚靠在車窗邊上,小聲的同沈淮說話,「我說王爺,你不坐馬車,要騎馬也成,做什麼讓我在馬車裡頭?」
「你一會兒就跟著車隊回去,我還有些事情,晚上別讓人過來找,我住外頭。」行到人少的地方,沈淮便讓車隊停下,一邊掉頭一邊吩咐溫沖。
溫沖吃驚道,「你要住哪兒去?」
「我已經囑咐過安遠,能說的,你問他去,他自然全都會告訴你。」沈淮說著用力的夾緊了馬肚子,馬蹄聲慢慢加快,甩下後頭的人獨自遠去。
溫沖伸手用力的拍了拍馬車壁,喊道,「安遠,你過來!」
安遠騎著馬,慢悠悠的行至車隊前,他抬了抬手,示意車隊繼續前行,另一面又低下頭瞧著溫沖氣勢洶洶的臉。安遠面色不改,只問,「不知溫將軍有何吩咐?」
「王爺這是一個人哪兒去?」溫沖從窗簾裡只露出一雙眼睛,密切切的壓低聲音問。
安遠果然如同沈淮說的一般,有問必答,「王爺去找昨夜見過的季老闆,與他說了一塊用晚飯。」
「季老闆?」溫沖眼睛一亮,「是不是就是我白天見過那個抱著王爺娃的後生?原來昨天晚上就見過,竟是那麼巧的?」
安遠點頭默認。
「這孩子是什麼來頭,果然是王爺的種?」溫沖對安遠擠擠眼睛,曖昧的嘿嘿笑了笑。
安遠面色毫無波動,卻也不開口,他只看了溫沖一眼,便抬了抬馬脖子上的韁繩,自顧自的往前去了。
溫沖呆住,須臾又重重的哼了一聲。
他心道,你不說便不說吧,改明兒我自己去問王爺,必然是字字句句都要問出來的。溫沖的心情因此轉好,他搖頭晃腦的將腦袋縮回車裡,嘴裡哼起了昨兒個在陪酒花娘那裡學來的淫詞豔曲。
天色轉暗,沈淮將馬停在了驛站裡頭,自個兒又換了一身便裝,這才提著早讓人買好的大包小包點心糕餅和幾塊布料往季蕭家去。
正是晚飯時候,處處炊煙。弄堂裡什麼聲兒都有,可謂是人生百態全凝聚在了一處。弄堂不深,住的又全都是認識的人。沈淮的出現無疑引起了許多若有若無的注視目光。
不過個個都忌憚著沈淮腰間的匕首,不敢上前問,只一兩個遠遠的喊上一句,「找人啊?」
沈淮均只是點頭,他的腳步明確,是直奔著季蕭家去的。
劉嫂子站在自家門口,遠遠的看著沈淮進去了,她收回目光正要進門,就聽門口端著飯碗吃飯的王婆子道,「像是來找季蕭的,白天我就見過,季蕭怎的認識這樣的人物?」
劉嫂子的腳步頓了頓,有些詫異,「季老闆?」她想了想,又笑了,「季老闆到底不是本地人,興許有幾個外地親戚,咱們又不知道。」
「誰知道怎麼認識的,」王婆子嘟嘟囔囔道,目光裡有些輕視,她正要再說,在黃昏的餘光之中卻遠遠地瞥見一人走來。她面上神色大喜,「哎呦,我家阿川從衙門回來了,我得趕緊給他盛飯。」
王婆子說著飛也似的躥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家裡去了。家裡出了個捕快,可算是一件榮耀四方的事情,這弄堂裡誰都要因此多敬重王婆子幾分。
劉嫂子無奈笑笑,也轉頭自顧自的進了屋。
沈淮在季蕭家門口站定,正要敲門,卻發覺門是開的。他推門進去,瞧見院子裡放著一隻小爐子,正是白天他見過給阿元燉藥的那一隻,此時上頭放著一隻小砂鍋,噗吐噗吐的燉著肉湯。
阿元站在一邊的一隻大木桶裡,木桶的結構奇怪,地盤又重又厚還壓著幾塊石頭,任憑阿元在裡頭東倒西歪的胡鬧也不見撼動半分。他的手裡拿著一顆蜜棗,正吧唧吧唧的嘬動,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沈淮才探了個頭就給他看見了。
「爹,爹!」阿元連忙朝著廚房喊,「來,爹,」
阿元的聲音洪亮,像個小銅鑼。
季蕭也注意著外頭的動靜,這會兒連忙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他站在廊下,一見沈淮便笑了,「晉和來了,快些進來,恰好剩最後一道菜。」
沈淮一邊應聲一邊轉頭將門閂帶上。他一動作便露出手裡的大包小包來,阿元見狀眼前一亮,他還記得自己手裡的甜東西就是季蕭從那樣的黃紙包裡掏出來的。
小傢伙一下來了精神,不過一個下午,哪裡還看得出早上那病怏怏的模樣?不說其他,就說身體,阿元便是半點不像季蕭的。阿元「啊啊啊,」的伸出手,沈淮每走近一步,他就開心一分,正要夠到沈淮手上的東西時,季蕭從後頭繞上來攔住阿元的視線,他訝異道,「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這怎麼好,本來就是我應該道謝的,如今倒讓你破費了……這些東西我不能拿,晉和你帶回去吧。」
沈淮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季蕭,也不管他推卻,只管舉著,「昨天不過是舉手之勞,現下卻算是正經的登門拜訪,怎麼好空手過來?我初到平陽縣,也算是和你最先交的朋友,除非你不認我這個朋友,那這些東西我便帶回去了。」
「哎,」季蕭見沈淮轉身就要走的樣子,連忙拉住他,急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沈淮對季蕭背著身,察覺到季蕭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差點兒沒忍住偷笑,半邊身子都跟著酥了。
阿元站在兩人身邊,眼見著那一包包的糕點蜜棗從自己眼前晃過來又晃過去,小傢伙更急,又不知怎麼開口表達自己的意思,只得啊的大叫一聲,氣呼呼的如同一隻小獅子,這才終於換回了兩個大人的注意力。
「吃,吃,」他指了指沈淮手上的糕點,滿眼希冀的指了指自己張大的小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