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翩翩雙眼低垂，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小石頭不是都留給你了，我無恙，小石頭必然無恙。”

　　連無憂被氣笑了，

　　“小石頭也是狗東西留下的吧，你對我，還不如狗東西有心。”

　　話趕話說到這裡，連無憂不禁雙眼通紅，泫然欲泣。

　　狗東西連忙撲上去纏住連無憂的胳膊，

　　“無憂，別理她，我都八年沒見著你了，你看你都瘦了。”

　　雲翩翩深深歎了口氣，連無憂好歹也是軒轅內劍金丹期第一天才，她不願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流露出如此軟弱的一面，勉強笑道，

　　“有什麽話一會兒去我洞府說吧，我現在有正事兒要辦。”

　　連無憂聽了這話，連忙收起委屈應聲道，“嗯。”隨即轉頭心平氣和地與狗東西竊竊私語起來。

　　他原本也不想打攪她，可眼看著她與別的男人言笑晏晏，他又豈能無動於衷。

　　黑心肝很快趕了過來，看見一桌子好菜，立即湊到狗東西跟前要吃的。狗東西也不含糊，尾巴卷著一盤一盤的靈食往黑心肝面前送。

　　雲翩翩臉色發黑，對李蘊和謙然道，

　　“李師兄，今天來的，都是我的朋友，這次還是由我來結帳吧。”

　　“這怎麽可以，今日我不是有了十五萬積分進帳嗎?哪裡就能把我吃窮了……”

　　二人正你來我往地客氣著，連無憂立即起身，又去添了一桌子菜，順便把帳結了。

　　曲良工暗暗觀察了一下黑心肝，果然是神獸後裔，神駿不凡，不由得頻頻點頭，心中十分滿意。

　　“雲師妹，你有意將這頭叫黑心肝的靈寵借與我一段時間，不知怎麽個借用法?”

　　“現在黑心肝白日裡是在劍客行坊市做車夫來著，晚上才回家，讓曲師兄見笑了，它吃得比較多。

　　依我看，以後它繼續早出晚歸，回來先到我的洞府吃飯，吃好再去找曲師兄。夜裡就在曲師兄那裡休息好了，每日一早直接出門去坐騎點。

　　等什麽時候有了幼崽，它就可以回家了。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黑心肝是個大飯桶，若是它的幼崽也十分能吃，不知曲師兄會不會介意?”

　　曲良工擺手笑道，

　　“只要打架厲害，能吃怕什麽，我又不是養不起。這樣吧，黑心肝到我這裡住的這段時間，夥食我也給它包圓了。你若不放心它，每天晚上照例回去看看你們。”

　　黑心肝聽說雲翩翩要將它借給元嬰真君借種，倒也不以為意。它過去混吃混喝便好，反正若是給它挑的靈寵它看不上，就打跑它。

　　一行人賓主盡歡，各自交換了傳聲符，結束了飯局。

　　連無憂跟著雲翩翩回到了她的洞府。

　　雲翩翩捧著一杯靈茶，看著對面的連無憂，一時間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說起。

　　連無憂側著頭，看了一眼天邊的斜陽。

　　夕陽已經落在了地平線上，搖搖欲墜，像半個沁心蛋一般散發著微醺的橘黃柔光。

　　他輕歎一聲，眼神回到雲翩翩半明半昧的臉上，有些艱難地打破了沉默，

　　“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雲翩翩溫柔卻又堅定地道，“無憂，我已經有了女兒，不再是以前那個雲翩翩了。”

　　連無憂痛苦地閉上雙眼，一隻手扶著石桌，另一隻手狠狠地抹去了不爭氣的淚水。他凝望著石桌上的祥雲紋路，四周一片寂靜，靜得他能夠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他本該憤恨，本該不甘，本該妒火中燒，本該怒不可遏、大開殺戒！可他卻什麽也沒做，只是強忍住想流淚的衝動，頭偏向一邊，望向天邊的殘陽。

　　為何天邊殘陽也如此灼人眼?

　　連無憂扶住石桌的左手顫抖著，青筋暴起。他拚命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怕嚇著了雲翩翩。

　　明明早已想到了這樣的結局，他還是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雲翩翩低垂著頭。

　　她的心，已經從連無憂身上收回來了，說她怕死也好，怪她懦弱也罷，事實就是這樣。

　　現在，她希望連無憂也能收回他的一切。收回他所有的愛恨情仇，就像秋涼時一把折扇，收起它那個盛夏的風流。就像一隻雨中的蝴蝶，收起它一對飛不過滄海的羽翼。

　　連無憂始終覺得，自己是個運氣不好的人。

　　不是嗎?

　　他從未見過上官闕，只聽連蓮說起過，她無悔。

　　他從記事開始，就開始隱瞞自己不是女孩子的秘密。

　　等到連蓮帶著他跟了一個男人以後，他最怕的，就是連蓮被采補而死。

　　連蓮最終還是沒能熬過來，她臨死之前，將他托付給了雲翩翩。

　　他本不信雲翩翩會對他好，但是在那個無助痛哭的深夜，她將他摟在懷裡細心安撫。

　　在絕望中獲得的那一抹溫柔，他將一生銘記。

　　和雲翩翩一起，剛來到軒轅劍派的那六年，應該是他這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十五歲那年，他喜歡上了雲翩翩。明知一切只是奢望，卻無力自拔。

　　或許默默的陪伴著她，把秘密深埋在心底，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和雲翩翩一起去萬年雪山溫泉。若不洗經伐髓，洗去雜靈根，雲翩翩結丹都困難重重，更何況結嬰。

　　只是事情演變到後來，雲翩翩為了救他，與他有了肌膚之親。而他，也生出來一絲貪戀。

　　既然二人都走到這一步了，他勢必要和她長相廝守。

　　連無憂與雲翩翩，有過十二年的幸福時光。那十二年，就像是一場夢一樣，紙短情長，美得一點都不真實。

　　只是再美的夢，總有醒過來那一日。

　　十二年後，雲翩翩閉關結丹。

　　一年後，她結丹失敗，命懸一線。

　　嵇晏兵告訴他，她是因為無法接受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男人，心魔入體，以致結丹失敗，身受重傷。

　　連無憂沒有辦法，他決定退出這場三個人的戰爭。只要雲翩翩能活下來，他什麽都不奢求了。

　　他本就不該心存僥幸，他本不該貪心的。

　　所有的不甘與憤怒，化為了一句輕聲的詢問，“你開心嗎?”

　　雲翩翩認真點頭，

　　“開心。原來有一個女兒，可以讓自己的心，變得更加柔軟。她讓我感到幸福。”

　　她仰頭對著連無憂笑道，

　　“我其實沒有那麽在乎男女之情，因為人是會變的。即便別人不厭倦我，也難保有一天我不會變心。可是孩子不會，她會把愛我當做天經地義的事情。”

　　這話讓連無憂好受了一些，他也曾是她養大的孩子。

　　他已經不想再追問雲翩翩日後的打算了，她留在軒轅劍派，他總還能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