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進正月,廠獄快要竣工了,鄧瑛請旨,從詔獄當中,抽調了兩名掌刑千戶和百余校尉。如此一來,司獄和廠獄的規製幾乎持平。
覃聞德過來稟告這件事的時候,楊婉正在外面煮麵。鄧瑛側臥在榻上看書,覃聞德進去的時候,問了楊婉一嘴,“小殿下的氣性怎麽那麽大?我們督主那天到底說了什麽不敬的話啊。”
楊婉搖了搖頭,把面碗端給他,“你端進去給他吧,讓他好好吃,別剩。我去把衣裳洗了。”
覃聞德件柳枝上晾著鄧瑛的衣衫,有兩件還有淡淡的血色。
“哎……你說,督主過得清苦就罷了,楊姑娘,這種事你讓承乾宮的人來做不就行了嗎。”
楊婉用棉繩綁起自己的袖子,一面道:“我就沒有使喚人的習慣。”
說著,又朝直房內看了一眼。“對了,你幫我一件事。”
“你說。”
楊婉收回目光,“清波館現在如何了。”
“關著,不過我前兩日去看的時候封條已經撤了。”
楊婉點了點頭。
“他們東家應該回不來了,寬勤堂和其他幾個坊刻書局可能想要接手,你幫我看好它,不準它買賣。”
覃聞德道:“姑娘要做什麽啊。”
楊婉抿了抿唇,“我要買下它。”
買下清波館其實並不需要多少銀錢,但是不僅要買下它,還想要將他經營下去,所需的費用卻不少。
鄧瑛下得床以後,楊婉抽了半日,讓合玉去將宋雲輕請到承乾宮。
宋雲輕跟著楊婉走進後殿的次間,一邊走一邊道:“我聽到了一件大事。”
“什麽事。”
宋雲輕打了個謎,“兒子抓老子,這可是本朝頭一件。”
楊婉聽了這話,抿著唇推開了窗,“細說說。”
宋雲輕道:“
“快入冬了,陳樺這兩日天天在外面辦炭差,我是聽他說的,說是張洛親自從家裡鎖拿了張次輔,關到詔獄裡去了。京城裡為這事都炸開了。你說這幽都官,也太狠了吧。”
楊婉聽完這句話,忙轉身問道:“是今日的是嗎?”
“今日一早,陳樺就在西華門上看著呢。”
楊婉肩膀猛然一松。
宋雲輕繼續說道:“這張次輔是兩朝元老,說拿就拿了,也不知道會怎麽樣,不過,應該是不能回內閣,也不能再做小殿下的老師了吧。欸,這麽一說,翰林院會舉誰啊。”
楊婉怔怔地點了點頭,卻沒顧上回答她的問題。
歷史上的張琮是靖和朝的輔臣,如果宋雲輕的話成真,那麽,她所知道的那段歷史,就算是真正被她扒出口子來了。
“對了……咳咳”
宋雲輕被次間裡的灰塵嗆得咳了幾聲,揮袖扇著灰道:“你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麽。”
楊婉彎腰打開箱子,宋雲輕頓時被箱中的金銀晃了眼睛。
“你……的啊……”
“不是。是以前寧娘娘留下的。我想整理整理,把它們清算出來,但鄧瑛受了傷,我這幾日實在太忙了,所以找你來幫個忙。”
宋雲輕蹲下身道:“怎麽想起整理這些。”
楊婉應道:“預備給小殿下。眼看著就要翻年了。”
宋雲輕笑道:“行,幫你清算,好久沒跟你一塊做事了。”
楊婉笑笑,“想沒想過,以後出宮,也跟我一塊做事。”
宋雲輕笑道:“我攢了一些錢,夠一輩子清貧地過。等出了宮,我就找一個地方住下來,自己一個人清清靜靜的。”
楊婉點了點頭,笑了笑說道:“也好。”
說完,取了一支筆遞給她。
兩人各自點算,黃昏時才點算了不到一半。
楊婉看了看天色,估摸著易琅下學快回來了。
宋雲輕直起身道:“你去照看殿下吧,這一時半會兒算不完,我再點一會兒,後日不當值,過來幫你一道算完。”
楊婉點了點頭,出來剛走到中庭,合玉便迎上來道:“督主把小殿下接回來了。”
楊婉一怔,忙要往書房去,合玉拽住她道:“姑姑別急,清蒙說,殿下是在路上遇見督主的。一路說著話回來,並沒有爭執。”
楊婉聽了這話,才稍安下來。
“他們在哪兒。”
“殿下讓督主去書房了。”
楊婉放輕了步子,悄悄走到書房外面。
裡面的炭燒得很暖,一陣一陣的暖風從門隙裡撲出來。
易琅與鄧瑛一道立在燈下,易琅仰頭望著鄧瑛。
“我今日訊問了張副使,知曉了清波館一案,可是我不明白,老師為什麽要那樣做。”
鄧瑛蹲下身。
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全,身子不穩,便順手扶著窗台。
他抬頭視易琅,“殿下看過楊大人寫的《清田策》嗎?”
易琅點了點頭,“看過,舅舅要還田與民,在南方推行新的稅制。”
“嗯。殿下怎麽看呢。”
易琅沉默了一陣,“我覺得還田與民和賦稅歸田都是益民之策。”
“張大人怎麽想。”
“先生……”
易琅垂下頭,“先生一直不太認可這個新政,他說祖製不能輕易違背。”
鄧瑛咳了一聲,“所以殿下明白了嗎?”
易琅眼眶一紅,沉默地點了點頭,抬頭又道:“這是不是……就是黨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