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官見他如此謙恭,反而不好意了,忙回禮道:“無妨無妨。”
鄧瑛垂手直起身,朝直房處看了一眼,這才恭聲詢問道:“請問大人,楊掌籍傷勢如何。”
“哦。”
醫官放平聲音道:“不敢冒犯,所以並沒有看得太真切,不過既然是皮外傷,也就急不得。”
鄧瑛應聲點了點頭,又問道:“她夜裡燒得很厲害,不知什麽時候能退下去。”
醫官聽了這句話倒是反應過來,他剛剛調侃楊婉無人服侍的時候,廠衛為什麽會對他說“你知道什麽。”感情就是眼前這個東緝事廠的廠臣,親自在服侍裡面的人。他想到這裡,又再細看鄧瑛,見他此時身著常服,半挽著袖子,絲毫不避忌地,當著眾人的面去照看爐上即將燒滾的水。說話的聲音也很平和,“她好像也吃不下什麽東西,就能喝些水。”
“能喝水算是好的。”
醫官說到這裡,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廠衛,見鄧瑛在他們暫時不敢出聲,索性麻膽,照著平時囑咐宮裡奴婢的話對鄧瑛說道:“傷口有炎症,必然要起熱,該敷的藥一日三次好生敷,該吃的藥的不要落下。她的傷口不淺,能不擦磨就不要擦磨。照顧得好的話,後日吧……後日應該就會退燒。”
“是,鄧瑛明白。多謝醫官大人。”
他說完又行了一禮,這才側身為醫官讓道。
覃聞德待鄧瑛直起身後,方在他身後回話。
“督主,司禮監的胡秉筆今日來過了。”
鄧瑛轉過身,“是說欽審的事嗎?”
“是。”
“什麽時候。”
“說的後日。”
鄧瑛聞言,垂下眼沉默須臾,彎腰提起爐上的水,輕道“行,我知道了。你們照司監的意思安排。”
覃聞德跟了一步問道:“督主,這件案子,是不是就從北鎮撫司過到我們手裡。”
鄧瑛點頭,“是這個說法,不過隻這是一個內廷的特案。東緝事廠仍無審訊的常權。”
“屬下明白。”
——
此時直房內的楊婉剛披上褙子,撐著榻面坐起來,撩開一半的被褥,把綢褲退到膝彎處,想要替自己上藥。
比起腰腹上的傷口,腿上的傷口雖然嚴重,但是楊婉自己能看得見,上起藥來也要順手一些。她正要伸手去拿醫官擺在桌上的瓶罐,門上的鎖卻響了,楊婉抬起頭朝門上看了一眼,慌地要縮回被褥,誰知卻牽扯到了傷口,疼得失了力,身子向下一番,便從榻上摔了下來。
鄧瑛一把將門合上,上前蹲下身將楊婉從地上抱起,朝外道:“把門鎖上。”
說完又道:“扶我肩膀。”
楊婉疼得喘氣,卻還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快要滑下膝彎的綢褲。
鄧瑛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等一下我幫你。”
楊婉耳根通紅,卻也不敢再亂動,悄悄地把手縮回來,抓著鄧瑛腰上的系帶,“看到了嗎……”
“什麽?”
楊婉抬起頭,見他輕輕地抿著唇。
“我……”
“看到了。”
他怕她說出來後會自辱,忙應下她的話,說完將楊婉輕輕地抱回榻上,托著她的腰幫她抬起下半身,將幾乎滑至她腳腕上的綢褲提回。綢料摩擦著傷口,楊婉忍不住皺眉,鄧瑛見她難受,隻得放輕手上的動作,“是不是疼。”
“你快一點就沒有那麽疼。”
鄧瑛收回手,僵硬地站在楊婉面前,“我不能讓宋雲輕過來……”
“我知道。其實她不能來也好。她沒你脾氣好,見我這樣,指不定怎麽罵我呢。”
楊婉打斷他,也有開解他的意思。
鄧瑛也就沒有再說下去,伸手拿起醫官留下的藥瓶,看著瓶身上的名簽沉默不言。
“在想什麽。”
楊婉靠在榻上看他。
她還在發燒,臉色潮紅,眼眶也有些濕潤。
“我剛才……”
“別道歉鄧瑛。”
她再次打斷他,望著他的側臉,輕聲說道“我雖然覺得羞,但我並不難堪,我將才問你,是不想你一直擱在心裡,然後又自己一個人,去想你在楊倫面前說過的那些嚇人的話。”
她溫和地點破了鄧瑛的心事,鄧瑛無言以對,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
楊婉看著他手裡的藥瓶,“腿上的傷我可以自己上藥,但腰上和肋上我都看不見。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是我也求不到別的人了。”
此處的確無人能幫楊婉。
宮人不能私自與楊婉接觸,外面看守的廠衛都是男子。只有鄧瑛自己是內侍。
一切好像是安排好了一樣,讓他藏匿於心心底的“覬覦”得以曝露,但也好像是為他築起了高高的刑台,楊倫,寧妃,易琅,甚至還有白煥和張展春,所有人都站在刑台下看他。他的羞愧無處遁形。
活到現在,他對大多人都問心無愧,但在楊婉面前,他卻覺得,好像只有問心有愧,才能繼續活下去。
“婉婉。”
鄧瑛喚了楊婉一聲,的手在膝上捏了捏,俯下身撩起她腰腹上的中衣,用手腕輕輕地壓住。
楊婉感覺到了他溫熱的呼吸,撲在她的皮膚上,她剛想答應,卻又聽鄧瑛道:“這幾日我會記在心裡,但你出去以後,就把它忘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