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衛沉沉眸只抓住她的手腕,猝不及防下嘴唇被狠狠咬住。
那日仲秋, 宮內望果園中, 她哭的一塌糊塗, 第一次覺得心頭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 就連自己一向喜歡的小姐姐都讓她停不下抽泣, 宮裡人說小姐姐如今是皇后很難見到,她想了她很久,今日一見卻因為蜀王哭的一塌糊塗。
好在他終於出現。
丟丟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的事了, 這句話她常掛在嘴邊, 六歲的時候說記不得小時候的事, 大家還會笑她如今才多大, 她才懵懵懂懂原來六歲也算小時候, 直到她一天天長大,仍舊記不得許多事時, 才知道自己腦子不好,她們說她自小患了痴症, 可就在她常常忘了朝夕相處的端陽是何相貌時, 卻總能記得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小姐姐, 一個是蜀王。
她不清楚何為總結, 卻知道兩人有個共同點, 對她很好,溫柔的讓她眼睛酸澀,她貪戀這份溫柔所以願意小心去討好, 小姐姐她很難靠近,自從她進了宮中她再不能近身,蜀王她也很難見到,所以格外注意他的歸期,每日扳著手指數上一遍。
她哭的淚眼朦朧,他第一次將她抱進懷裡,他的聲音很好聽,明明是責問她卻聽的出了溫柔,「上次我已經說過了,你若再爬樹定要責罰你的。」
她那時眉頭一蹙,她怕疼的,端陽總是責罰她,打她的小腿,她語無倫次不斷地搖頭,「不要責罰丟丟。」
他第一次板著臉,讓她閉上眼睛,她怕極了,卻也照做了,唇瓣微涼,而後有些刺痛,他的牙齒撞到了她的舌頭,她眼含淚花的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他一向如玉光潔的臉變得通紅,平日的溫潤不再,有的只是侷促,「責……責罰完了。」
丟丟第一次知道竟有這樣一種刑罰,確實有些痛,她都疼出眼淚了,但總好過被竹條打小腿,一次痛總比次次痛好。
她學會了,並能學以致用了。
衛沉渾身僵硬,抓著丟丟手腕的手陡然鬆開,仍舊緊繃這臉,耳朵卻如同充血一般,下一刻將人推離。
丟丟踉蹌下瞪著站在那裡的衛沉,看著他嘴唇流下鮮血,面露得色,「你要悶死我,我就咬死你。」
像一頭炸毛的小獅子。
衛沉蹙眉,「你……」
「怎麼了?」一道聲音打斷,衛沉陡然直立,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
贏准蹙眉看著站在天牢前的兩人,而後眼眸微眯,衛沉渾身僵硬。
然而贏准並未多說,抬步離開前只道:「將她帶走。」
寶兒有意留下這個侍女,但她的身份卻不得不讓他多做考量,只有徹底切斷她與那邊的聯繫,他才能放心將她留在寶兒身邊。
樹木葳蕤,百花盛放成一幅畫卷時,燥熱襲來,北邊傳來大捷,這場戰爭打的似是頗為吃力,幾經起落,甚至折損了大堯名將。勝利之外更多的是沉重。
隨著盛夏的來臨,宮裡的氣氛開始變得緊張,宮裡來回走動的宮人更加謹慎小心,宮裡內外都已早早的將桌角棱角尖利的地方用細軟的錦布包好。
皇后的產期到了。
贏准以往再冷靜此時仍舊亂了陣腳。
淺瑜肚子不似旁人那般大,可能是她骨頭窄小的原因,臨產的一個月來,太醫都緊蹙眉頭,贏准不敢告訴淺瑜,心底卻蔓延著恐懼。
淺瑜女紅仍舊笨拙,不免有些懊惱,景清端著幹果盤進來的時候見小姐蹙眉看著手裡的小衣,放下手裡的托盤景清幾步上前為淺瑜揉腿。「哪能天下的好事都讓小姐佔上,小姐自小聰慧過人,樣貌又是大堯第一美人,若是女紅好的不像話豈不讓天下的女子妒恨。」
淺瑜補著幾處針腳,最後見了一處死結徹底斷了補救的想法,放下手裡的物什,看向景清,「景漾可好些了?」知道了丟丟的身世,她不免有些憐惜,不過還好她不懂。不知,心中不會留下疼痛,或許這可能是宸妃給自己女兒最後的庇護比起贏冽的沉重,她好在活的輕鬆。
景清拿過蜂蜜水和盛放堅果的瑙玉碟子放在淺瑜手側的方寸見余的小幾上,「好些了,奴婢還從沒見過衛沉大人那般模樣呢,不過景漾如此毛躁怪不得皇上不肯讓她與娘娘靠近,不如奴婢找嬤嬤教景漾些規矩?」
淺瑜喝著蜂蜜水,「不用了。」放下茶盞,淺瑜看著景清,有些遲疑,「昨日她落水是衛沉救她上來的?」
景清點了點頭,而後一笑,顧盼道:「今日衛沉大人還差人問過景漾。」
淺瑜拿過書本,再不開口,對於景漾,如今最妥帖的便是為她尋一處歸宿,但景漾貴為公主,早晚有一天會得到正名,但衛沉卻不一樣,身為贏准身邊的近侍,豈能尚了公主,做一個閒散的駙馬。
淺瑜看著書文,肚子一痛,這感覺她並不陌生,肚子裡的小的雖然一向文靜,甚少踢她,卻也會偶爾調皮,淺瑜瑩白的素手安撫似的摸了摸肚子,但那一向乖巧的小人卻再不肯妥協。
越來越緊促的胎動讓淺瑜娥眉蹙緊,景清立刻察覺了自家小姐的一樣,忙出門喚人。
好在幾月前贏准早已命人將接產的嬤嬤丫鬟安排妥當,太醫及衛游每日都會過來,宮裡的宮人都訓練有素,知道皇后要生了都有條不紊的各司其職。
唯有一人慌亂陣腳。
大殿上贏准正蹙眉聽著吏部上奏的文書,嚴公公得了消息從大殿外走近,穿過一眾朝臣向著殿上的贏准走去,附耳傳話時,贏准立刻起身,一聲退朝都來不及說便離去只留一眾朝臣面面相覷。
淺瑜一直是慌亂的,但圓滾滾的肚子伴了她十個月了,她便也適應了,偶的胎動讓她從最初的驚慌變得熟悉,所以當知道自己要生了,便不斷讓自己冷靜,產婆說什麼淺瑜都一一照做絲毫不見慌亂,但劇烈的陣痛讓她額頭汗濕,痛吟漸漸從口中溢出。
贏准趕來時,淺瑜已經疼到睜不開眼睛,越來越頻繁的抽痛讓她不斷呼吸。贏准聽到內室傳來的聲聲沉吟只覺得揪心,聲音沙啞,「寶兒,讓人開門,我想陪你。」
淺瑜知道贏准的性子,所以一早便讓人將門關起,她實在不願讓贏准看到這樣的自己,甚至怕他在關鍵的時候放棄她的孩兒,她知道的,她盆骨太小,這一胎並不樂觀,她聽到了。
贏准額頭溢出大顆大顆的汗水,心隨著房內的呻吟起伏,他不敢破門而入,不願她生氣。
從清晨到傍晚,贏准聽著房內越來越急促的沉吟,面色沉冷的坐在外堂,若一時聽不到裡面的響動便要起身問詢。
久經沙場,見慣了生生死死,見過鮮血如注,卻從不曾想自己有一日會暈血,看著大盆大盆從房內端出的水盆,贏准只覺眩暈。坐在一側的衛游捻了捻八字鬍,笑道:「聖上不必擔心,這血水看著成盆,但不過是巾帕上的血侵染開來的,老夫昨天看過了,娘娘這一胎無事。」
似是響應衛游的這一番話,房內終於傳出低呼,一陣雜亂的聲響後,渾身僵硬的贏准終於聽到嬰啼聲,聲音不大如小貓一般,但他耳目聰靈一下便捕捉到了,那是他們的女兒。
渾身僵硬,如夢境一般
淺瑜已經疲憊不堪,卻不捨得睡去,見嬤嬤將小小的她清理乾淨要抱到外間時,她開口道:「將她抱過來。」
小小的人身上都是褶皺,沒有眉毛,卻頭髮濃密,她娘說過,她生下來時也是頭髮比其他嬰兒更濃密呢。
這是她的女兒。
贏准終於進入房內見到的便是他的寶兒小心的吻著他的女兒,這應是他兩世以來看到最難忘的畫面。
贏准緩緩走近,似怕驚擾到兩人,小心上床將淺瑜抱進懷裡,將一大一小攬入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後才看向女兒,小小的人還沒睜開眼睛,他卻篤定她日後定然模樣像寶兒。
淺瑜不曾移眸的看著女兒,心裡的愛意達到頂峰,想將所有的美好都給她,贏准見她遲遲不回頭看自己,附耳在側,聲音沙啞,「寶兒也要記得喜歡我。」
贏准刻意壓低的聲音卻仍舊讓襁褓裡的小姑娘不適的扭動了一下身體,粉嫩嫩的小嘴一張,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
兩人幾乎同時屏住呼吸,初為人父人母,贏准和淺瑜都有些束手束腳,看了許久,直到嬤嬤再次進門才不舍的把女兒交出去。
女兒一離開,淺瑜在壓不住那睏意,在贏准的輕拍安撫中沉沉睡去。
夜魅之下,馬蹄緊促,揮鞭凌厲,快馬一路進入京中,北邊戰事一停,陸照棠便率先領著之前從京中調走的小部兵馬回京。
夜色已深,一路快馬加鞭已經讓他疲憊不堪,但看到府門時他仍舊望而卻步,不想進去。
看了眼皇宮的方向,他久久站立,他路上便知道今日她生產了,是個女兒,心裡晦澀,足下越發沉重。
郡王府一切如常,卻一走進便有些荒涼之感,盛夏之時他卻覺得渾身發冷。
在園中打盹的管事聽到響動一個激靈起身,忙上前去,「郡王爺。」
陸照棠向著娘的院子走去,「王妃如何了?」他從那人手裡出來,知道娘親中毒便秘密修書給了二哥,即便他犯下大錯,使鎮北將軍和則明經歷危險,但他知道二哥會看在太后的面上為娘診治。
管事一路相隨,邊走便道:「仍舊口不能言,但能進食了。倒是西邊那位韓夫人,滑了胎,傷了身子,打從春天就一病不起,這些天連飯都進不了了」
陸照棠足下未停,面色沉沉,本就不是他期待的沒了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