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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之友 - 第329章字體大小: A+
     
    第三百二十五章

      崔季明開始裝死,殷胥語氣上有些惱火:「所以你是打算包庇他們二人還是怎麼著?自己覺得被看了也無所謂了?到底有沒有碰到你——」

      崔季明似乎是知道他狐假虎威,語氣雖惱火,手還在一下一下捋著她後背,她一會兒道:「你洗澡的時候讓幾個老宮女看光了,我還沒生過氣呢。耐冬都摸了你不知道多少下了,他還對我發過脾氣呢,我不也就認了麼?」

      殷胥讓她的狡辯快氣笑了:「那能一樣麼!」

      崔季明拱著也就罷了,居然還張嘴咬了咬他耳垂又來回沒完沒了的舔,殷胥摁了摁她腦袋:「髒!我一路風塵僕僕的。」

      崔季明哼哼兩聲道:「你不知獨孤跟小蘭蘭住到一塊兒去了麼?這麼久以來,俸祿只給他自己留個買米錢,其他全拿去給考蘭揮霍了。張富十就更別說了,他自個兒臉都不要了,還裝什麼學寫字的,撒潑打滾怕都是用上了才往人家道觀裡擠了一夜……」

      殷胥:「他們再慘也不是理由。」

      崔季明聽他這話說的平靜,反而覺得他是要搞事情,趕緊跟趕著賄賂似的把身子貼緊了,滿口道:「哎喲,無所謂的事兒……」

      殷胥沒回她,卻面上淡定的吃下這賄賂,緊緊抱著她,嘴唇在她額頭上蹭了蹭:「你先睡會兒吧。」

      等崔季明真睡著了,他這才緩緩起身。

      殷胥再屋裡盤著走了好幾圈,不停的告誡自己畢竟身份在,絕不該斤斤計較。對待世事政令,對待天下百姓都寬容的很了,偏就因為旁人看了兩眼,就覺得過不起心裡這個坎兒了。

      對待崔季明,他自然難寬容無私。崔季明一句「什麼你都是第一個」的話,都能讓他翻來覆去琢磨高興大半年,說句很上不得檯面的話——誰要是多瞧了她幾眼,他都想把那人眼珠子挖出來。

      旁人總覺得她那衣服下頭裹著的是個不愛洗澡的粗獷老爺們,但唯有他知曉渾身赤裸也毫不羞恥的她趴在床上兩隻腳蕩來蕩去——是怎樣的風光。

      這種掩藏已久的獨屬於他的秘密,讓別人窺見個邊邊角角,他渾身不舒服。

      他走來走去,想想也確實該見這兩人,就當是想著什麼法子要他們封口,也該見見。

      殷胥摸一摸崔季明的腦門,穿戴好外衣走出去了。

      此刻張富十跟獨孤臧都被軟禁在一個帳下,倆人最早地位還不算太高時,就是擠在一個帳下,獨孤臧嫌棄老張吃飯之後連帶油光的碗都要倒著熱水嘬乾淨,張富十嫌棄獨孤三句不離「當年我家」「當年我爺爺」的舊日光輝。這會兒倆人再重溫舊夢住到一塊兒,倒是不彼此嫌棄了,滿腦子都在思考一件事兒。

      因為崔季明這事兒,能牽扯到的事情太多了。

      往小裡說,他們寧願那天發現聖人是女子,都不能信崔季明是女子。這倆人……一個風流倜儻夜不歸宿的浪子和一個謹慎寡言細緻嚴苛的老正經,他們其實也無數次笑談過聖人看著在朝堂上如何威嚴如何聖明,私底下不知道讓他們老季玩得又哭又叫呢。

      曆數前頭多少年,跟皇帝有些不清不楚的男子,哪個不是身嬌體軟媚上的,崔季明這樣的能有幾個。

      在平民百姓眼裡,這打仗多少年,也不及跟聖人這風流韻事有的說頭。

      結果到頭來自家將軍才是沒硬件的那個,回頭審視,這看起來弱不禁風滿身書卷氣的皇上居然是折騰自家將軍的那個……要誰肚子裡都嚥不下一口氣,活像是自己屈居人下了似的,真想著恨不得哪天拿個麻袋套在殷胥頭上打一頓再說。

      但這事兒糾結的暫且過去,能品出來的事兒就更多了。

      季子介的身份基本成了公開的秘密,大部分臣子看見崔式在朝堂上按捺不住維護季子介,也都心裡跟明鏡似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若是崔季明是女子,細細品來世家倒台落幕前的大鄴格局,那就不是件小事兒了。

      崔家二房子嗣稀少,崔季明只有兩個妹妹,若她是女子,從一開始二房就沒有傳下來的男丁,崔季明作為炙手可熱的二房嫡長子是個騙局,為的是承接賀拔家的軍權與崔家在朝堂上的控制力。

      雖然現在崔季明為了避免崔家握權太重等等,主動拋棄了崔季明這個高門出身,選擇了純粹寒門鄉野的出身來支持聖人。她既沒有直接接受賀拔家的兵權,也沒怎麼利用過崔家的權勢,就走到了今天。

      但若是依舊保持當年兩家高門聯姻嫡長子的身份,再接受官職,身處高位,一旦女子身份暴露,在當年不知道對朝野對世家有怎樣的震動。

      不過也不是說現今就高枕無憂了。

      反而直接牽連到的是聖人。

      且不說她與聖人的關係幾乎也快到了人人心知、人人默許的地步,但更重要的是她如今在大鄴朝堂和百姓心中的位置——從軍權上來說她與夏辰和劉原陽持平,但她年紀才不到那兩人的一半。外頭那層季子介的皮是出身低微經歷傳奇,受到百姓追捧喜愛,也有利於聖人鼓勵寒門的名聲;裡頭那是崔家賀拔家血脈的真身份,有跟聖人近十年的相熟,又三代和殷姓交好的過往,群臣敬重也忌憚。

      再加上,她手下兵權也不是隸屬於涼州或沿海的地方,而更像是聖人手裡無所不能指哪兒打哪兒的劍。這支軍隊既高度統一於崔季明手下,也是聖人除卻中軍以外,手握的另一支身前大軍。

      考慮到曾經各地軍權分散,導致的這幾年的動亂和變故,聖人收納兵權是遲早的事情。他先是登基時擴充中軍,幾十萬大軍直屬帝王手下,莫天平在名義上是他的副將。但由於中軍常年駐守洛陽長安的關中一帶,戰鬥力難及各地大營,地方上若攻擊洛陽,聖人依然難自保。聖人一是不願意削弱大營毀我大鄴自身,二也不願中軍只有人數形同虛設,就想到了以季子介之名,掌控一支戰力強大,兵種豐富的部隊。

      那麼魏軍就是半中央性質的軍隊。

      魏軍首領若是女子身份曝光,這權利支給誰?

      還回聖人手中?

      他既不可能直接率領軍隊,也不可能帶著魏軍四處支援。

      聖人或許遲早會回收一部分兵權,但肯定不是現在。

      再找將領任命?

      再任命誰能像信任季子介這般?

      就算是不考慮他們二人情感,從權力上來考究,崔季明就是大鄴軍權的半個臉面,是聖人身邊的利劍,他作為帝王,必定是寧殺一百不肯損崔季明一人的。

      這樣慢慢想來,獨孤臧與張富十俱是一身冷汗。

      獨孤臧嘟囔了一句:「乾脆倆人早早成婚得了,兵權那真是到了自家口袋裡。」

      張富十冷笑:「到自家口袋裡?你見過哪個皇后還領著朝廷官職的,若是不領朝廷官職,那兵權就不是她的!」

      他話音才落,就看見帳簾被外頭的衛兵掀開,一個瘦高的身影彎腰走了進來,後頭一排宮人停在了帳外,唯有宮裡宮外都認識的耐冬跟了進來。

      兩個癱軟在皮床上抓後背的人立刻站了起來。

      殷胥看了一圈,沒地方坐,獨孤臧這個狗腿子話不多說,趕緊搬了個放箭矢的箱子給他,耐冬墊了塊皮毛,殷胥坐下了。

      這倆人根本不敢看聖人,當年開過的關於聖人被自家將軍摁在桌子上那啥的笑話還歷歷在耳,誰敢造次。

      殷胥先開了口,緩緩道:「人心易變,今兒不會說,不代表往後吃了苦了,心裡有怨恨了的時候也不會說。」

      張富十臉白了白:「人活在世,自有道義。我是季將軍一手帶出來的,我就算被踩在了泥裡頭,也斷是不可能說這話!我在軍中待了這麼多年,知道意味著什麼!」

      殷胥理了理袖口:「你若是知道意味著什麼,就也該明白我很難饒了你們兩個。張富十,你早年家是濮陽走貨郎之子,後來父母因饑荒雙亡,你便做了漁夫換些生計,堂表親俱已不在。無牽無掛,你是條滑魚,不要命就不要命了,誰也捏不住你。獨孤臧更是,獨孤家你那一支早亡,家門破敗,唯有一堂姊應當是嫁入漢中一代,如今是商人之妻,除此以外再無親人。」

      獨孤臧從來沒對外說過這些,關於他那堂姊他也是幼年依稀的記憶,此刻全讓殷胥抖了出來,豈能不心驚。

      這是要滅口?

      殷胥道:「若是我做事兒……斷是留不得你們兩個人性命。但一是這一場南伐,你們也立下了汗馬功勞,回去到洛陽算軍功時,怕是都要加上幾轉,陞官加爵。二是,我要是殺了你們兩個,兩條人命總要給三郎一個解釋,若說實話,我們二人也是要翻臉,那是得不償失。」

      張富十暗暗鬆了一口氣……

      殷胥又道:「你們知曉此事是無意,但許多不該做的事都是無意。這次南伐記錄功勛,你們二人怕是也別想著陞官了。從今日起,若是你們在平日裡胡說八道也罷,醉酒胡言也罷,吐露出來半分可能讓人猜測的事兒,不管是在軍中在家裡,在跟誰竊竊私語,只要是說出口了,我就一定能知道。你們腦袋可能就要自個摸不著了。」

      北機之人武功極高,雖無實權,但無孔不入,說是他們說錯一句話就立刻會被監視他們的北機所殺——這兩個人都毫不懷疑。

      然而軍功不在就不在了,張富十倒是無所謂,獨孤臧卻有點愁眉苦臉。打仗這麼賣力,就是為了能陞官,回頭俸祿和俸料再漲上一倍,家裡那位大爺點著金銀也能少翻幾個白眼啊。

      殷胥:「別覺得這事兒完了,我信不過你們二人的腦子。在軍中,平日裡該怎樣就怎樣,若是讓我見著對她不敢靠近坐,不敢搭肩膀,不敢亂說話到讓旁人心中生疑;亦或是動不動就表現出要關照她,捨得不她上前線幹重活之類的樣子!讓別人感覺到了變化,你們腦袋估計還在,別的少了什麼我就不敢保證了。」

      張富十身子一緊繃,他還真就覺得走出這營帳沒法面對崔季明,感覺眼睛都要不知道往哪兒擱。聖人提的這要求也……也太過分了啊!會不會他們勾肩搭背了之後,聖人還要趁機報復啊!

      殷胥沒說話,眼睛斜過來,等著這二人給回覆。

      獨孤臧先把腦袋點的跟帶彈簧似的:「自然自然!我們還是兄弟——還是哥倆好!雖然不能一個榻上聊天,同穿一條褲子,但是本質還是沒改變啊!」

      殷胥輕哼,聲音幾不可聞:「……你敢跟她在一個榻上試試。」

      張富十也連忙點頭。

      殷胥這會兒算是面上神情平和了些,起身欲走,回頭看向張富十:「你看了幾眼?聽說你還動手了?」

      張富十騰地從皮床上起來,幾欲破音:「沒有的事兒!就看了一眼!我是扯開衣服查看傷口的時候不小心——!」

      殷胥面上明顯不信,嘴上卻道:「那就好。聽三郎說你與裴六交好。朕出洛陽之前,倒是聽聞洛陽才子文人對緋玉女冠趨之若鶩,不妨回頭朕也說讀過幾句她的詩,給她個起個居士名頭……」

      張富十剛想替裴六謝恩,就聽著殷胥涼涼道:「那估計追求她的青年才俊,高門嫡子就能再翻個幾番了。或許張將軍就可以排到三年後了。」

      張富十傻眼,抬起頭來:這、這他媽叫公報私仇吧!

      我就是看了一眼,你至於這樣毀我的感情麼!

      獨孤臧偷笑,肩膀聳了聳,殷胥轉過臉來,看他居然能笑得出來,有些驚奇,道:「忘了說了,回去了之後,便讓三郎把考蘭接回家去吧。考蘭畢竟照顧她多年,有忠心也有恩情,明面上好歹還是她的妾,偷偷跑去和外男住在一道,不知道旁人要怎麼笑話三郎。季家還是家底豐厚,她要是養不起,朕出這個蓄妾的錢。」

      獨孤臧:「……」大哥,我錯了行嗎。

      殷胥看著這二人神色莫測,這才算是糾結了許久的心頭一鬆,讓耐冬拎起帳簾,朝外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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