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七十年代篇7
慕杉低頭不語。
蘇文秀面帶慍怒。
程珊珊不語。
程靈靈一臉茫然。
堂屋內一陣安靜, 半晌後,慕杉才心平氣和地看著蘇文秀,問:「媽, 靠山, 假如山倒了?靠水,假如水沒了呢?」
蘇文秀微微怔住。
「與其把希望放在他人身上, 不如強大自己。」
「可是——」
「媽,我們都長大了, 曾經那麼難捱的日子, 你一個人都扛過來了, 現在我們四個人齊心協力,難道走不過去嗎?」
蘇文秀抬眸看嚮慕杉,慕杉清亮的眸子閃動著希望的光芒, 照亮蘇文秀的內心,蘇文秀內心流過一絲暖流,她想到這些天三個女兒的努力,尤其是二女兒, 儼然成了家中的中流砥柱,一點點改變程家的面貌,在她的身上, 蘇文秀確確實實看到了希望,蘇文秀骨子裡是個不服輸的女人,只是太辛苦了,不想再讓女兒們辛苦下去, 所以才想出「嫁人」找靠山的想法,她突然忘了人心多變,萬一靠山山倒,靠水水沒呢?不如靠自己。
不如靠自己。
萬事靠自己。
「媽。」慕杉喊一聲。
蘇文秀回神兒。
慕杉輕聲說:「找個姐中意的吧,不需要兄弟多,對姐好就行。媽,好不好?」
蘇文秀看著慕杉真誠的眼睛,點了點頭,說:「好。」
程珊珊一驚。
程靈靈算弄明白了,二姐是想要大姐嫁給一個喜歡的人,她高興地笑了,轉而說:「姐,你不用嫁湯家那邊了!」
程珊珊愣了愣,說:「媽,那我們家——」
「我們靠我們自己!」蘇文秀說。
「可大伯、二伯那邊——」
「曼曼說得對,你們小的時候我都不怕他們,現在你們長大了,我還怕他們嗎?」蘇文秀說這話時笑吧,心底也跟著開闊,是啊,她好不容易把三個女兒養大,供她們吃穿上學,為的就是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如果就這樣讓程珊珊為了保全她們而嫁給湯家,那不就是違背了她的初衷嗎?她這幾年的辛苦不就白費了嗎?不能這樣,她必須讓她的每個女兒,都過的幸福、快樂,她的努力才值得。
「媽。」程珊珊眼淚汪汪地看著蘇文秀。
蘇文秀拍拍程珊珊的手說:「明天我就和牛媒婆說,這個親我們不結了。」
「嗯。」程珊珊笑著點頭。
蘇文秀覺得,這才是程珊珊的心裡話,忽然間覺得一陣輕鬆,說:「那以後我們都辛苦點,就像曼曼說的那樣,我們把自己的事兒都幹好了,攢了錢了,有了能賺錢的本事了,我們去鎮上買地住,不在這兒了。」
「好。」程珊珊點頭。
「我想住賣麻花的隔壁。」程靈靈說。
蘇文秀捏了程靈靈的小臉一下,說:「饞鬼!」
程靈靈嘿嘿笑。
蘇文秀見三個女兒笑了,心裡也舒坦了。
慕杉也鬆了一口氣,終於程珊珊不用嫁給湯家人了,當晚慕杉睡的很好,第二天早上,她剛醒來,牛媒婆又過來詢問蘇文秀婚事的事兒,蘇文秀委婉拒絕,牛媒婆不高興地說了些難聽話,一見慕杉出來,牛媒婆嚇的立刻不敢說話,灰溜溜地走了,走出院子,轉個彎罵了句:「一窩子女娃,還挑三揀四的!」
「你說什麼!」正要去上茅廁的慕杉聽她嘀咕一句,大聲問。
牛媒婆嚇的一個激靈,趕緊小跑了兩步,跑到大土路上,才敢再低估一聲:「就程曼曼這樣的性格,八輩子找不到婆家!」這算是牛媒婆自以為是的惡毒咒詛。
不過,慕杉又不在意這個,她一心撲在與程家抗衡及賺錢上,經過她連鬧三次,敢叉腰罵人,敢拿刀砍人,不分尊卑不要臉皮,又在自家院子上繫個沙包,每天早上跑完步,就回到院子砰砰地打,儼然就是個就是個——神經病!程老二等人暫時竟是不敢惹,而慕杉樂的清閒,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飾品攤上,就這樣過了半年,飾品攤做居然有些人氣了,一些上胡莊集的大人小孩,也都知道曼曼飾品了,這個時候慕杉也初三畢業,全心全意地製作飾品。
與此同時,兩三個月以來一直傳言的生產隊要解散的事情,終於有了准信,確實生產隊要解散,準備實行家庭聯產承包制,至於怎麼樣承包,還沒有確信兒,正在籌備中,但在此之前,生產隊為了安撫村民不安的心理,從外面請來播放電影的,在胡圖村架起了幕布,天還沒黑的時候,幕布前就擺滿了凳子,蘇文秀也慌裡慌張地要去看電影,喊著:「珊珊、曼曼、靈靈,走走,去看電影。」
「好耶!」程靈靈不管是什麼電影,反正有熱鬧她就樂意。
「好,我來拿凳子。」程珊珊也應聲。
「曼曼。」蘇文秀喊。
「誒,來了來了。」慕杉在西屋應著,看電影怎麼能少了瓜子和花生呢,其實瓜子、花生在胡圖村還是很稀罕的,也就慕杉現在能賺錢了,想吃就買,別的人都是捨不得的。
「快點,馬上人多我就沒地兒坐了。」蘇文秀喊。
「好好。」慕杉答應著。
一家四口人拎著凳子,來到大幕布前時,大幕布前已經坐了不少人,慕杉等人只能往後排坐。
「文秀,文秀。」
「在呢在呢。」蘇文秀被她唯一的朋友喊過去,不放心程靈靈,把程靈靈也喊過去,讓慕杉和程珊珊坐在不遠處,在她的視線裡。
「什麼電影啊?」慕杉問。
「《雞毛信》吧。」程珊珊說。
「講什麼呢?」
「打日本鬼子。」
果不其然,主題就是打日本鬼子,慕杉邊吃花生邊看電影,看到一半時,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頭一看是胡敬輝和汪陽。
「咦,老胡。」慕杉喊了一聲。
胡敬輝:「……」
程珊珊回頭看,看見了汪陽,就羞澀地不敢說話,把頭轉向一旁,反而是慕杉十分熱絡地問:「汪陽,你也來了,來看電影?」
「嗯。」
「有凳子坐嗎?」
「有,搬著凳子呢。」汪陽說。
汪陽話音一落,胡敬輝就坐到了慕杉跟前,汪陽坐到胡敬輝跟前,目光不時越過胡敬輝、慕杉看向程珊珊。
程珊珊羞澀地連手心裡的瓜子和花生也不吃了,矜持地看著電影。
慕杉卡嚓卡嚓吃著花生。
胡敬輝原本和其他觀眾一樣,認認真真地看電影,硬是被卡嚓聲吸引,轉頭看嚮慕杉,慕杉轉過頭來問:「看什麼?」
胡敬輝看向她手心裡的花生。
「想吃嗎?」慕杉問。
胡敬輝:「……」
「看電影不吃點東西,多無聊是不是?」
「對。」
「我花生分你點吃吧。」慕杉說。
胡敬輝伸手出來。
慕杉嘿嘿笑:「一分錢一個!」
胡敬輝立刻把手收回去,慕杉趕緊拽住,說:「一分錢兩個,這都是我自己炒的,一分錢兩個,不能再少了,行不行?」
胡敬輝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慕杉。
慕杉一把鬆開胡敬輝的胳膊,繼續卡嚓卡嚓吃花生,胡敬輝實在受不了這個聲音了,掏出兩毛錢,把慕杉手裡的花生都買了,揣到兜裡,慕杉終於不「卡嚓卡嚓」了,而是開心地將兩毛錢折好,塞進褲兜裡,轉頭對胡敬輝說:「老胡,謝謝你啊。」
「我不叫老胡。」
「那叫小胡。」
「不叫。」
「胡胡。」
「……」
「那不然叫你輝輝?」
胡敬輝面無表情地說:「我叫胡敬輝。」
「哦。」慕杉老實了,沒再亂叫,開始看電影,胡敬輝突然間不適應她的安靜,偷偷用餘光瞥了她一眼,發現大幕布映出的光線,在她大大的眼睛中流光異彩,分外好看,他不由得轉頭想要看更多,這時,慕杉突然起身,對程珊珊說了什麼,然後貓著身子要走,胡敬輝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幹什麼?」慕杉小聲問。
「你幹什麼去?」
「回家。」
「電影還沒有完。」
「我不看了,不喜歡看。拜拜。」說完慕杉抱著凳子,貓著身子走了。
胡敬輝忽然間沒了看電影的興致,他和汪陽來胡圖村,就是為了見慕杉的,慕杉走了,他還看個什麼勁兒,他坐在原地,不時感覺到汪陽和程珊珊你來我往的目光,每一道目光都從他身上飄過,他極其不適應,只好和汪陽換個位置,讓汪陽和程珊珊坐的近一點,他則興趣缺缺地看電影。
電影看到一半,程珊珊也走了。
胡敬輝狐疑地看向汪陽。
汪陽臉上難得顯出喜悅。
「什麼情況?」胡敬輝問。
「珊珊沒有拒絕我?」汪陽小聲說。
「你幹什麼了?」
「我剛才不小心碰了下她的手,她沒有生氣而是害羞。」
「……哦。」程曼曼已經兩次抓他的手了。
「這就高興了?」胡敬輝問。
「當然了,說明她對我也是有意思的。」
那、程曼曼也是對他有意思了?這個發現令他心情喜悅,硬是和汪陽將電影看完,而後才戀戀不捨地離開胡圖村,第二天早上,程曼曼行為「不檢點」的事兒就在村子裡傳開了:
「我看著她拉男人手啊。」
「真的啊。」
「還親嘴了呢!」
「天啊,現在孩子不得了了。」
「什麼孩子,初中都畢業了,就是想男人了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