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對對不起。」低啞的聲音小聲道。

　　阮昭呼吸倏地一窒， 漸漸的心臟像絞著般疼痛， 頓時一股後悔的感受湧上心頭。

　　……她真的不是故意吼她的。

　　阮陽正抬頭看著她。

　　小姑娘眼眶紅紅的， 眼底滿是驚慌失措，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瞧著格外的委屈。

　　她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解釋什麼， 可愣了半天， 最後依舊囁囁嚅嚅的道歉， 「對不起。」

　　阮昭終於平靜了心情。

　　她鬆開緊握的拳頭，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掌心留下了一道道淺白的月牙，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從剛才緊張害怕的情緒裡走出來。

　　把阮陽手上拿著的東西扔給高畔後，阮昭轉頭淡淡的對季佑林他們說道， 「今天就到這裡， 我們要先回去了， 你們若是想玩也可以繼續，很抱歉。」

　　「沒事， 」褚若霜意外的善解人意， 笑著道，「我其實也玩累了，而且還有作業沒寫完，現在也該回家了。」

　　季佑林沒說話，默默看著阮昭， 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兩人目光一對上，他又立馬恢復如常，隨即神色淡淡的點頭，「嗯。」

　　阮昭移開視線，「那明天學校見。」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拽著阮陽大步走了。

　　高畔手裡還抱著三個毛絨玩具，來不及說太多話，他朝季佑林和褚若霜點點頭後示意了下就連忙跑著追上去，然後安安靜靜的跟在兩姐妹身後，眼神時不時朝阮陽瞟去。

　　說實話，他也被嚇慘了。

　　阮昭當時只比他快一步，要是再慢一點，或者觀光車沒有停下來，後果不是他們能承擔的。

　　可生氣是生氣，他現在更擔心。

　　擔心怒氣滔天的昭姐會一時衝動回去把阮陽揍一頓，雖然這個概率挺小的。

　　好好的一天就這樣不歡而散。

　　此時，太陽悄悄地躲進了雲層裡，天氣逐漸陰涼下來，吹來一陣風，甚至還帶著一股涼意。

　　回去的路上，阮昭始終拽著阮陽的手腕，她沉著臉緊抿著唇，默默不語，一副生人勿擾的模樣，阮陽也任由她拉著，滿臉的情緒複雜到極點，在這詭異的氛圍下，高畔也難得沒吭聲。

　　季佑林和褚若霜各自打車回家。

　　坐在車上，季佑林則一直盯著自己手中的東西，摩挲在指腹下的是溫柔毛絨的觸感，片刻後，他煩躁的心情像是被安撫了一般，才漸漸轉晴。

　　透過後視鏡看到的司機大叔笑而不語。

　　喜歡這麼可愛娃娃的男生可不多，看這男生的樣子，肯定是小女朋友送的吧。

　　青春呐青春！

　　大叔打開車窗，笑著哼著小曲。

　　回到小區，阮昭立刻放開手。

　　沒理會阮陽和高畔，直接一個人大步走在前面，她覺得自己需要獨自冷靜一下。

　　在車上，阮昭其實想了很多。

　　平時是因為沒特意去多想，如今倒是把所有細節都清楚的想起來了。

　　她的妹妹，似乎莫名的排斥她。

　　無論是以前阮陽故意騙她要和高畔一起上學，還是她有時候對她不說不理冷處理的態度，她本以為這只是叛逆期引起的。

　　後來阮陽好像沒再那麼彆扭了，她才悄悄鬆了口氣，被莫名其妙的冷視和隱隱的厭惡，她不是沒有感覺到，只是故意選擇忽視罷了。

　　因為她想不到她妹妹會討厭她的原因。

　　那段時間，阮昭也不是沒想過阮陽怎麼會像突然變了一個人，會不會她其實根本不是她？畢竟她都是穿越的，還有什麼不可能呢。

　　可沒有，一個人的習慣愛好和下意識的小動作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模仿，她的所有行為包括動作語言都在告訴她，她是阮陽，她的妹妹。

　　當初穿越後她其實挺崩潰的。

　　她上輩子習慣了一個人，別說有妹妹這種愛哭的小蘿莉了，人小小的倒是很可愛，一哭一鬧就仿佛天崩地裂，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但她願意寵她。

　　她希望她們的關係不會變得和一樣。

　　從今天早上開始，阮陽 就像有什麼事憋在心裡，在遊樂場不管去玩什麼，她情緒依舊不高昂，阮昭沒說，心裡卻不太好受。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願意把事情告訴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妹妹已經長大懂事到不願意再纏著她了？

　　隱藏的失落在此刻達到極點。

　　阮昭自然不會去怪阮陽，她就是覺得，自己這個姐姐可能是做得還不夠好。

　　之前的意外的確嚇慘了她。

　　當時她吼她也是一下子沒控制不住情緒，但這件事小姑娘就是錯了，所以阮昭打算暫時不去理她，讓她自己多長點記性，免得以後再犯。

　　主要是她怕她一理她就忍不住心軟，最後說不出一句狠話，那可不行！妹妹是可以寵，可作為姐姐的威嚴也絕對不能丟！

　　阮昭鐵了心的不準備理阮陽。

　　她冷漠的走在最前面，腳步不停，頭也沒往回看，不一會兒，她和後面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宛如一條天塹。

　　明明完全可以追上去的。

　　可阮陽卻有種感覺，她們之間的關係裂開了一條縫隙，不是追上去便可以當作不存在。

　　不知怎麼的，她心裡忽然很難受。

　　飛快眨了眨發酸的眼睛，看著逐漸消失在目光中的背影，她低下頭，眼淚猛地順著臉頰直接落在了地上，仿佛激起了一地灰塵。

　　阮陽並不是愛哭的人。

　　可現在她怎麼也控制不住，並且越想心裡越難受，有種自己又被拋棄了的絕望。

　　一個人的好是會讓人上癮的。

　　阮昭她從來不會用那麼冷漠的眼神看她，也不會故意把她甩在身後不等她，她什麼事都讓著她，她不高興就想各種辦法安慰她……

　　阮陽驀地停下來，她茫然的望著前方，滿臉是淚的模樣瞧著很是狼狽可憐，整個人像丟了神似的，眼底帶著高畔看不懂的自責慌張。

　　「誒你你別哭啊。」高畔手裡抱著東西，只能慌忙的騰出一隻手來，他猶豫了下，沒直接用手，而是扯著衣袖幫阮陽擦眼淚。

　　從小到大，他就沒看過她哭得這麼慘。

　　就像弄丟了最最心愛的玩具，怎麼也哄不過來，以前不是沒看她哭過，只是沒現在這樣，瞧著便心疼。

　　「昭姐她是一時生氣，肯定一會兒就沒事了，她其實就是太擔心你才很氣惱……」高畔語序很亂的解釋。

　　在他印象中，這情況好像是第一次。

　　以前無論發生了什麼，阮昭從來就沒朝阮陽發火，總是第一個護著她。

　　「謝謝。」阮陽回神，把臉上的淚痕抹乾淨後，拿過高畔拿著的其中兩個毛絨玩具，「我沒事，走吧。」

　　阮昭此刻正靠著牆，默默注視著被林蔭擋住不少的過道，看到人終於上樓梯後，她鬆了口氣轉身打開前面家裡的大門進去。

　　阮爸爸下午有事出門了。

　　如今只剩阮媽媽一個人在家，正躺著沙發上吃著水果看電視，好不悠閒。

　　聽到鑰匙聲，她下意識蹭起身看去，一臉驚訝，「昭昭？你們不是去玩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陽陽呢？」

　　阮媽媽特意看了看時間，也才下午四點過的樣子，還早嘛，她還以為他們這群小孩會玩到吃了晚飯才回家。

　　「在後面。」阮昭語氣淡淡，她換了拖鞋就直接朝房間走起，「媽，我有點累，先回房了。」

　　阮媽媽皺了皺眉，終於察覺到不對勁。

　　難不成是兩姐妹吵架了？不應該啊，更何況今天是陽陽生日，昭昭怎麼可能會生氣？

　　正想著，阮陽也進來了。

　　眼眶是紅的，顯然哭過，她一進門就不由四處看了看，隨後目光變得黯淡，「媽，我回來了，姐呢？」

　　「她剛才回房間了。」

　　「……哦。」

　　頓時便沉默了。

　　片刻，阮媽媽笑了笑招手，語氣溫和，「陽陽過來，跟媽媽一起聊聊天。」

　　阮陽抱著東西在站在原地，最後還是過去了，她把毛絨玩具放在沙發上，臉上的笑容頗為勉強。

　　「是不是和姐姐吵架 了？」阮媽媽笑眯眯問。

　　「……嗯。」算吧。

　　得到答案，阮媽媽驀地笑出了聲，和阮陽想像中的反應完全不同。

　　「原來你們倆姐妹還會吵架呀？」阮媽媽很好奇，「那是怎麼吵的？昭昭她怎麼說你了？」

　　「……」

　　「你們倆啊，從小關係就比我親，作為媽媽，我還從來沒有體會到勸架的感受呢。」說著，她憂傷又無奈的歎息，「你姐姐一直就讓人省心，明明只比你大一歲，小時候卻把你照顧得格外妥帖，很多事都不用我插手。」

　　「還記得小時候你經常做噩夢醒來後抱著你姐哭嗎？」阮媽媽想到了什麼，笑得很是開心，「你啊，只要昭昭抱你拍著你背安慰才行，不然一晚上都不睡覺，她一哄你就是幾個小時。」

　　阮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幾乎阮媽媽一說，她記憶裡就慢慢浮現出了那件事，就像是她真的經歷過一樣。

　　「還有，你小時候……」

　　此時房間裡，阮昭正靠著牆低著頭。

　　她的房門沒有真的關上，開了條縫隙，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客廳裡她們說的話，關於她和阮陽一件一件的事情被阮媽媽含笑的說出來。

　　不知道說了多久，客廳傳出了阮陽的笑聲。

　　阮昭抿了抿唇，終於悄悄把門關上了。

　　阮陽和阮媽媽聊了很多。

　　她聽著聽著便笑了，隨後又無聲的哭了，不可否認的是，她心裡對記憶中的「阮陽」升起了無限的羡慕和嫉妒，不管「她」是她自己還是另一個她。

　　這一刹那，阮陽想通了很多事。

　　網上有一句話說對了，人要往前看，活在陰影裡只會讓你更加陰暗。

　　上輩子已經過去了。

　　現在父母平安，有姐姐寵愛，她為什麼還要傻傻的讓自己深陷在曾經記憶的痛苦中，失去的既然再次得到，那就不應該讓得到的再次失去。

　　阮昭是她的姐姐，這是永遠改不了的事實。

　　她想像之前一樣可以享受著她沒有底線的寵愛，這對她而言，便是最好的救贖。

　　可她今天還惹了她生氣。

　　要怎麼辦？

　　晚上這頓飯意外的沉默。

　　阮陽時不時就偷偷瞥阮昭，阮昭表情不變，神色既不開心也不生氣，只是不冷不淡。

　　九點鐘，阮昭慣例直播。

　　她對水友們的態度和以前一樣，幾乎沒有人知道她今天其實發了很大的火。

　　等到了下播時間，阮陽立刻把手機收好，然後坐在床上深呼吸，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時鐘，聽到隔壁傳來的動靜後，她起身出去。

　　這邊，阮昭剛準備熄燈上床便聽到了自己房間傳來的敲門聲，她挑了挑眉，唇邊迅速上揚了淺淺的弧度，不過在打開門的同時，她神情又徹底變得冷淡下來。

　　小樣，肯定是知道錯了吧？

　　簡直氣死她了，不乖乖認錯她絕對不理她！

　　結果一打開門，阮昭就看到門口小姑娘傻傻的站著，雙手緊張的交纏在一起，兩眼通紅淚汪汪的，許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快開門，小姑娘滿臉的小心翼翼和慌張害怕。

　　「……姐，對不起，我錯了。」她嗓音啞啞軟軟的，像藏了許多的委屈在裡面。

　　一說完，她連忙低下頭。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阮昭說話。

　　小姑娘抬頭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本來只是蕩漾著水波的眼眸立刻像發了洪水一般，眼淚嘩啦啦的止都止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上前一步伸出手扯著阮昭的衣角，語氣裡帶著哭腔，「姐我錯了，你別不理我，我以後肯定乖乖聽你話。」

　　小姑娘哭慘了，可憐巴巴的。

　　阮昭瞬間就覺得，錯的人應該是她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