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瀝兒
在醫館外站了會兒, 天色漸暗,回了林府後,安芝依舊是不能將這件事放下, 她的脾氣一向如此,心中有疑慮了便想要弄清楚, 之前是不知道他姓什麼, 無從下手打聽,如今連醫館在哪兒都知道了, 就托了東叔前去打聽。
很快的,安芝知道了有關於李氏醫館的事。
這間醫館在金陵城中建起來還不到兩年,其背後的主人家姓李,家在膠州純縣, 祖上是宮廷御醫,如今家中還有人在京城中為官。
李家在膠州有幾間醫館, 依著祖上的庇蔭,還有些名氣, 開在金陵的這家主事的是李家大小姐的夫婿,姓孟名子書,為人謙和有禮, 有時還會免費出診, 兩年間頗受一些前去的病人喜歡。
在外人看來,這夫妻二人也是十分的恩愛, 有一雙兒女, 長女帶著身邊, 幼子出生後養在純縣,李氏年輕貌美,溫柔賢淑,加上這位孟大夫的為人,說起來便是一段佳話。
安芝聽東叔說的都是關於李家的事:“東叔,那孟大夫呢?這醫館上掛的還是李家的牌匾,莫非他是上門女婿?”
“李家小姐還有兩位兄長在外任職,孟大夫不是上門女婿。”
安芝拿著剪子,看著面前的花盆眉頭微皺:“這位孟大夫是哪裡人?”
“醫館裡的人說是膠州人氏。”
都是膠州人,李家在膠州也不缺醫館,何必再到金陵城來,安芝依照著旁邊的花剪了兩刀:“東叔,你派個人去膠州打聽一下孟大夫的事。”
安芝話一頓:“再派人去嚴州。”她清楚記得當日在寒山寺中,沈家大小姐說起自己相公,是說回嚴州探親的。
“是。”
東叔出去叫人,安芝在院子裡坐不久,指著兩盆不一樣的花問寶珠:“像麼?”
寶珠看了半天,是想真心實意的誇小姐的,可小姐剪出來的和東嬸剪的也差太多了,寶珠斟酌了下,指著安芝這盆頂上的花:“小姐,這朵特別大,特別好看。”
安芝失笑:“寶珠,你這叫曲意逢迎,誠實些。”她都把花剪成這樣了,她還能誇的下口,就算是頂頭那一枝,瞧著也有些彆扭。
寶珠想了下,老實道:“還是不剪的好看。”
“成,去備馬車,到城外那花圃看看。”安芝心裡惦記著那日在鳳儀園中看到的菊花,這幾天忙著將與沈家的生意定下來,又要打聽李氏醫館的事,如今才有空。
正好東嬸進來,看到桌上的花笑道:“二小姐上回拿來的花種已經開了,我這就叫人移到您院子裡去。”
“好啊,勞煩東嬸。”
出了這邊的院子,到門口時寶珠已經備好了馬車。
下午時,各街市上都很熱鬧,安芝還順道去了一趟梳齋,走出來時,聽到外邊有人談起薛家的事,上馬車後寶珠有些不大放心:“小姐,薛家人會不會找您麻煩?”雖說沒人瞧見是小姐將兩位少爺給綁上樹的,可薛三少爺暈過去前,也就小姐在屋裡,他怎麼可能會想不到。
“他就是有那臉皮給人下藥,也沒那臉皮在薛家人面前承認是被一個區區女子給整治了。”安芝頓了頓,“不過不排除他暗中對我下手,想掰回一城,你想啊,他那樣的人一向只有別人被他欺負,吃這麼大一虧,哪裡咽的下去。”
寶珠瞪大了眼:“小姐,那他報復你怎麼辦,我們不要出城了。”
安芝笑了,篤定的很:“怕什麼,眼下他想報復都沒機會,這次的事鬧這麼大,金陵城少說得傳上半個月,他那大哥沒將他打死就不錯了。”想那日薛家大少爺的反應,若是遞了棍子給他,他都能當場將薛成立抽個半死。
寶珠這下才放心,她就是有謎一樣的自信,小姐說沒事那就一定是沒事的:“小姐,那薛家大少爺出現的可真巧啊。”
安芝臉上的笑意微滯,說起來薛家大少爺出現的是挺巧的。
這件事她當時也想過,只是現場太熱鬧,注意力都在樹上吊著的兩個人,也就沒有多留意,現在寶珠提起來,安芝倒是想起些事來,以往她在沈家時是知道些沈幀的習慣,他與人談生意,並不會選鳳儀園這樣的地方,人太多,太過於喧雜。
薛家大少爺的出現並不在安芝的預料範圍之內,她原本打算是要讓薛成立出盡醜,吊到他清醒為止的。
而沈幀與他一道出現,總不至於是逛園子,兩個大男人怎麼會有那樣的興致,再者薛大少爺說了,是談事情。
“難道是故意帶去那兒的?”安芝嘀咕著,除了這之外,似乎找不出他們正當時出現的理由來。
可為什麼帶去呢?
“小姐。”
寶珠的叫聲拉回了安芝的回憶,她輕嗯了聲,馬車已經出城了。
種花的村子距離金陵城並不遠,一個時辰不到,剛進村就看到了田間種著的花,安芝下馬車後依著婦人說的找到了那戶人家。
賣花的婦人原是覺得這生意沒戲了,畢竟好幾天都等到人,現在見安芝過來,高興的很,帶了她到自家的花圃,正是這時節,菊花開的正好。
安芝在其中看到了不少當日見過的顏色。
“嬸子,這些的我都要了。”安芝指了指其中紅色的,“明早我叫人來拉,這些都留著。”
“姑娘只要這顏色?”婦人還想著推薦今年最好賣的,可惜安芝對別的顏色不感興趣。
“附近人家可還有這顏色的?”
“去年倒是多,今年大家都種了這些賣,紅色的反而少。”婦人倒也沒藏著,領著她去了別人家的花圃,如她所說的,別人家的花圃中,紅色的確實不多,大都是像鳳儀園中賣的好的花色,安芝又挑了幾個,一併說好了明早來拉。
忙完了這些,寶珠抱了盆婦人送的茉莉花上了馬車。
在回來的路上,忽然天降大雨。
入秋後金陵就沒怎麼下過雨,這一場雨來的分外急促,坐在馬車內都能聽到棚頂被砸的咚咚響,寶珠掀開簾子看出去,雨水打落在地上,已經淋透成溪了,馬蹄奔過泥濘一片,再往前就看不清了,雨實在太大。
安芝看這情形不太對,這麼大的雨外邊車夫都給淋透了:“讓楊叔找一處避雨的地方先歇一歇。”
又拉了一段路,遇到了個路邊小館,寶珠下去打傘,扶了安芝從馬車上下來。
這時雨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安芝讓寶珠去裡邊叫一壺熱茶,轉過身,小館外的茶棚裡,避雨的人還不少。
安芝找了一處空的凳子坐下來,她對面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一個婦人正在哄著懷裡的孩子,一旁侍奉的丫鬟也是有些著急,因為這孩子哭的喉嚨都有些啞,在旁勸著說:“小姐,不如抓緊回去讓姑爺瞧瞧先,小少爺一直在哭鬧。”
“他就是鬧脾氣,這麼大的雨,你讓馬車如何跑,在這兒等雨勢小一些再出發,你去裡邊看看,有沒有粥食。”婦人的聲音十分溫柔,她轉過身來,看到坐在對面的安芝,還沖她笑了笑。
安芝一怔,是她,那個孟大夫的妻子。
婦人懷裡的男孩約莫兩歲,口齒還不清楚,一雙眼桃紅的,沒有眼淚下來,就在幹嚎。
他是想下地去,可這麼大的雨,這邊棚子內地上也都是濕的,婦人抱著他,他便不樂意了,直接將丫鬟端出來的粥給打翻,打翻後看著滿桌子的粥倒是開心了,咯咯的笑。
婦人卻因此打了他手心:“不可浪費吃食。”
這一下,沒笑幾聲,又哭鬧了。
安芝讓寶珠去馬車內取了匣子,從中翻出一顆山楂粒擺到他跟前,笑眯眯哄道:“想不想吃。”
小孩子容易被顏色鮮豔的東西所吸引,他睜著淚眼看安芝,看了一會兒後,伸出手來想拿。
安芝又拿出一顆酥糖來,小孩子手拿著山楂粒,對她好感多了些,不哭鬧了,就這麼看著她,要糖。
在給出第四顆糖時他又盯了安芝懷裡的匣子,直到整個給了他才高興,婦人想奪又擰不過,抱歉的看著安芝:“姑娘,我付你錢可好,這孩子頑劣,怕是不肯還你了。”
“不礙事,本來就哄孩子的玩樣,平日裡備著也是為了這個,能叫他高興就好。”
“那也不能白拿了姑娘的東西,姑娘姓甚?”婦人心想,直接給錢是不妥,備些小禮倒是無妨。
“我姓林。”安芝看著她,一個孩子一個丫鬟,之前說是去接弟弟,莫不是從膠州過來的,心念一動她便問,“夫人這是要去哪兒,這麼大的雨,可有人來接你?”
“我從膠州過來,是回金陵城去,路上遇了大雨,在這兒等雨勢小一些再走,姑娘也是要回金陵去?”
安芝點點頭:“原來您是膠州人,瞧不出呢。”
婦人輕笑:“在金陵住了有幾年了,倒是越發像這兒。”
“可是在這兒做生意?”
“隨我相公過來開醫館。”婦人搖頭,笑的溫和,“瞧姑娘這般,倒像是生意人。”
安芝有些詫異,這她都看得出來。
“我也是聽我相公說的,金陵城中的姑娘與別處的不一樣,好些會做生意,我看姑娘就挺像的。”婦人的眼神充滿了善意,她看安芝的□□與氣質,就是丈夫口中不一樣的姑娘。
安芝笑了:“夫人的相公一定是金陵人了。”
“也不是,他以往在金陵生活過一陣子。”話音剛落,遠處有急促的馬車奔跑來的聲音,很快到了小館前,下來了個男子,正是孟子書。
他環顧了棚子內,看到妻兒後匆匆前來,滿臉是關切:“收到書信說你們今日到,下了這麼大的雨怕是要被關在路上,我就過來瞧瞧。”
“醫館那麼忙,你出來做什麼。”李氏站起來,哄著孩子,“瀝兒,快叫爹爹。”
坐在那兒的安芝渾身一震,看著李氏將孩子交給孟大夫,這孩子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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