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散伙
凌晨三點。
程之涯去浴室衝澡,走出來聞到一股食物的香氣。第一次看到廚房裡有蘇塘的身影,有點驚訝。
曾經給他大掃除,廚房是全屋子最乾淨的地方,因為蘇塘基本不進廚房。
好一通蹂躪後,蘇塘毫無睡意,到廚房拿現成的食材做揚州炒飯。他話都說不完整就被塞到托兒所,之後三餐全在學校飯堂,工作了就靠外賣度日,廚藝這玩意之於他不過雞肋。
但他到底練過,畢竟沈嶺是個嘴刁的主兒。只是等後來人變心了,也就沒必要再練了。
看程之涯整理好衣著,蘇塘漫不經心地來一句:「吃點兒再走吧。」
程之涯鞋子穿一半又脫下,不動聲色地折回來。
蘇塘也就隨口問問,沒想他真留下來。且不說程之涯不在這裡過夜,他生活習慣就跟個熱愛養生的老爺爺差不多,每日清湯寡水,更與這種油膩膩的炒飯完全絕緣。
程之涯坐下來嘗了幾勺,味道比聞起來更好,不禁點點頭。
這個細節被蘇塘看在眼裡,他低頭笑笑:「我還算有天賦吧?要是哪天不當記者,我就改行做廚師好了。」
盤子清了大半程之涯才接話:「也就勉強能咽得下去。」
蘇塘切了一聲,繼續吃他的。如今秋高氣爽,他只穿了寬松的T恤加小白內褲,一雙長腿在桌底很不老實,腳尖不時從褲腳伸進去蹭。
程之涯坐如松地吃著面,不給一點反應,耳根卻騰地紅了。
他這人不端著不舒服,在床上對蘇塘滴點挑逗能以湧泉相報,可理智佔上風時又臉皮薄得很。
蘇塘覺得自個兒玩沒什麼意思,收回腳後從香煙包里純熟地敲出根煙點燃。
煙還沒碰到嘴唇,就被程之涯奪過去,掐熄了。
程之涯在伸手那刻就有點後悔。每段關係都有其一定的權利和義務,就他跟蘇塘目前的關係來講,吸煙與否並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可身體還是先於理智行動了。
蘇塘單手托下巴,目光玩味地在他臉上巡視幾秒,忽道:「程之涯,我突然有點喜歡一個認識很多年的老朋友,想跟他好好相處一下,你覺得怎樣?」
程之涯眉頭不可察地皺了一記眉,金屬勺子擱在桌上的聲音在深夜時分顯得格外的響。
他擦擦嘴,才問:「你想戀愛?」
蘇塘重重點頭:「很出奇嗎?」
是的,程之涯實在無法想象蘇塘這個歡場高手會在某個人身邊安心待著。
「談戀愛」這種詞怎麼會從他嘴裡說出。
「你肯定在想,像我這樣愛泡夜店的人怎麼也想談戀愛,」蘇塘像是讀懂程之涯的心思,瞭然一笑,「可是談戀愛、上床這種事情,不就是看對象嗎?我跟你上床,跟別人談戀愛,這不矛盾啊。」
這句話沒什麼不對,可程之涯聽來卻特別刺耳。
蘇塘自顧自地繼續說:「至於那個老朋友,你也認識。Eden跟我很有默契,彼此也很瞭解,加上為人風趣有意思,還是酒吧老闆不缺錢,優點還挺多的。」
一想到薛封方才吃癟的樣子,他又笑了起來。
那過分燦爛的笑容,那輕快的語調,想讓人不誤會他們倆的關係都挺難。
程之涯想及他倆方才那摟著腰言笑晏晏的場景,關係已經進展到這地步,自己倒更像個多餘的。
「怎樣?程先生表個態吧。」蘇塘催促道。
「為什麼要問我?」
「誰知道呢?就幫我參詳參詳唄,」蘇塘又敲出根煙點上,這次程之涯沒攔他,「再說凡事有始有終,辭職總要提前一個月遞交申請吧,我談戀愛總該知會一下你的。總不能讓你稀裡糊塗當了隔壁家老王,這樣傳出去多不好聽啊。」
蘇塘神情自若地說完一番話後,對著虛空吞雲吐霧。他衝臉色晦暗不明的程之涯露齒一笑,讓人覺得,這事兒對他而言就跟決定今天做炒飯還是叫外賣一樣簡單。
程之涯覺得蘇塘此刻打量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根用舊了就扔的***。心裡硌著難受,但又不知道能以什麼立場去回答這問題。
他們只是在床上相互發洩多餘精力的存在,感情上又何談什麼糾纏呢。
蘇塘來去如風,還用得著跟他報備談戀愛的事情嗎?還是嫌他礙手礙腳了,想先讓他滾蛋?
程之涯越想就越是來氣,臉色逐寸逐寸地沈下去。
「隨便你!」
他說這句話頗有點負氣的意味,轉身摔門而出。
蘇塘在天台隔著煙霧遙望,默默地跟自己打賭程之涯會不會回頭,橫竪輸贏都是他的。
程之涯一路走得很快沒回頭,直到那輛車融進夜幕里。
仔細算下日子,他都睡了程之涯兩年兩個月零三天,怎麼算都睡夠本了。
蘇塘想著想著就笑起來。
*
秋老虎作祟,天氣暑熱難耐,這天還碰上這片住宅區停電。
程之涯窩在畫室里作畫,悶得渾身是汗。
從非洲采風回來,他就基本是這狀態,一日三餐加不分晝夜地創作。從前還能去蘇塘家轉換心情,現在沒了那去處,時間空出一大塊兒,只能用畫畫填上。
他去衝個冷水澡,出來時候涼爽了些許,打開衣櫃換上新衣服,一眼看到了夾在一眾襯衫中的白背心。
這是蘇塘很久以前落下的。
那傢伙對背心似乎有種很特殊的執念,經常只穿背心和小白內褲在家裡閒逛找靈感,高興的時候也許會突然按下音響放起不知名的爵士樂,身體左搖右晃,屁股一扭一扭地胡亂比劃著。見程之涯冷眼旁觀,還拉上他一起扭。
「你真笨,笨死了。」
在程之涯不知道第幾次踩到他腳,蘇塘如此嗔怪,額前碎汗、以及看他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怎麼又想起他?
程之涯把臉一沈,砰地關上衣櫃門,乾脆眼不看為淨。
那天蘇塘說要跟他什麼老朋友Eden談戀愛之後,他們就沒再聯繫,足足半個月了。
他搞不懂自己在彆扭個什麼勁兒,到底又在期待蘇塘這個床伴給他什麼。
那天從蘇塘家撒手走人沒多久,他就清醒過來,只覺得這氣撒得很沒道理,方才說話語氣重了,摔門也有欠風度。
既然蘇塘喜歡問東問西,就該心平氣和地回答他,怎麼也不能動怒。
他才做了好一番自省,結果蘇塘那邊就來了短信:「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
問得還真是多餘,就跟以往故意逗程之涯沒兩樣。
剛上床那會兒程之涯就知道,蘇塘是圈內一頂一的風流人物,換床伴就比換衣服還勤快,偶爾遇上痴情種糾纏不清,他便來一句「花花世界的事情,誰會當真啊」勸慰對方看開點。
那姿態沒心沒肺得讓人無從下牙,就好像隨時可以離開誰,又從不擔心誰會離開他。
這樣的人,難道他程之涯說不許答應,他就真的會照做嗎?
果然,沒幾秒又一條短信印證了他的想法:「你不回我就當你答應了,那我們就好聚好散,謝謝你讓我用了這些年。有空出來吃個飯。」
程之涯氣結,手機被他無情地摔副駕駛位上。
那傢伙就這麼急著擺脫他嗎?
*
程之涯消失了多久,蘇塘便忙了多久。對方對他不聞不問,他也沒多著急,該乾嘛就乾嘛。
繁忙的採寫生活之余,他不時去酒吧跟朋友敘舊,但只是喝杯酒純聊天。
好幾年不混圈了,蘇塘都有點想不起怎麼跟陌生人調情。
「塘塘,那邊的小男孩一直盯著你呢?還不錯吧?」Eden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不怎樣。」蘇塘脫口而出,甚至沒往那邊瞧一眼。
Eden極力攛掇他跟新來的小男孩約個會,蘇塘不僅一一拒了,還給Eden挑出那些男孩兒一堆毛病。
聽到蘇塘又是這愛理不理的回答,他撇撇嘴:「挑剔鬼,跟程之涯睡多了,脾氣也像上了。」
扯到程之涯這個話題,他突然八卦心起,問蘇塘得手了沒。
「沒呢,那天我胡說我要跟你好好談,要跟他好聚好散。」
Eden差點兒一口酒噴出來:「我天啊,他信了?」
「信了。」
「我去,那你明戀暗戀幾年,就這樣玩沒了?」
「誰說玩沒了?」
「這還不算嗎?你當初千方百計上他床,現在為什麼又要推開?」
蘇塘咽下一口Tequila,入喉如刀割,火辣辣的燒灼感在喉頭縈繞不散。
他對這口感很是滿意,點了點頭:「這酒不錯。」
Eden撇撇嘴:「不錯又怎樣?你喝了也沒用,又醉不了。」
「喝酒一定是為了醉?小酌怡情嘛。」
「去去去,別扯開話題,問你問題呢。」
蘇塘接著一本正經地胡謅道:「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你得讓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邊,它就是屬於你的,如果它不會回來,你就從未擁有過它。」
「什麼跟什麼?我沒文化,別欺負我。」
蘇塘被Eden一臉疑惑逗笑了:「哈哈哈,反正這話不是我說的。」
Eden細細回味這話,這下終於反應過來:「不就是欲擒故縱嗎?還說這麼多有的沒的。」
蘇塘趕緊噓聲,勾唇一笑:「有些事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行啊,有用得上我儘管說,」Eden跟他碰杯,「那,祝你馬到功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