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有短暫的失語， 說“我隻對你一個人大方”的晏梟，音調平穩、咬字清晰，好像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晏梟就該對葉緋好、該對葉緋特殊。

　仿佛日升月落、潮起潮退， 是常識也是真理。

　晏梟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喜歡葉緋？

　有那麽一瞬間，他差點控制不住地問出口。然而理智很快回籠，葉緋長長吐了一口氣，故作輕松道：“晏總， 我們先談正事好吧。”

　怕晏梟又說出什麽驚人之語， 葉緋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道：“實事求是， 我們的網劇達不到S級。你該怎麽就怎樣， 不用顧慮別的， 咱們在商言商。”

　“沒有顧慮。”晏梟說。

　“那為什麽是S級？”葉緋哼笑一聲，刨根問底，“你覺得這部劇哪裡好？”

　晏梟就說“特別好”、“哪裡都好”， 用他那貧乏的語言天賦和形容詞， 反覆誇獎著這部劇。好似跟從前那個對工作吹毛求疵、挑剔又龜毛的人是兩個個體。

　葉緋過去不喜歡跟嘴笨的人打交道，嫌棄他們木訥又無趣，可晏梟這樣卻隻讓他覺得真誠和心軟。

　“知道了，”葉緋不忍再繼續為難他，放棄了自己打這通電話的初衷，妥協道，“就這樣吧， 我讓谷瑞嘉那邊對接合同的事。”

　那就盡最大努力好好拍劇，葉緋不想要晏梟為他讓步，他更喜歡雙贏。

　於是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谷瑞嘉知道後，一言難盡地看著葉緋：“你說你矯情這一頓到底為了什麽？如果飛霄是我男人的，我連合同都不簽，他敢不給我播試試。”

　“你男人——”葉緋放慢語調，玩味地看著谷瑞嘉，“你確定你是直的？”

　谷瑞嘉：“……”

　“我操！”谷瑞嘉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我說這三個字了嗎？我操-我操，我真是直男！”他捂住臉，似乎是抗不住葉緋調侃的目光，“你——你別這麽看我！”

　“知道了，”葉緋不輕不重地給了他一腳，“去簽合同吧。”

　谷瑞嘉仿佛受了重大打擊一般，拖著腳步往門外走。手剛握上門把手，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一樣，猛地回頭盯著葉緋：“不對！”

　葉緋挑眉。

　“差點讓你糊弄過去了，”谷瑞嘉走回來，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你跟梟哥這麽見外，是不是還想離婚？”

　葉緋一怔，他其實好久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了。

　大概是最近太忙了吧。

　見他不答，谷瑞嘉伸手推了他一把：“說話啊。”

　“我——”葉緋避開了谷瑞嘉的視線，說，“是要離婚。”

　谷瑞嘉在他旁邊坐下，擺出一副追問到底的架勢：“說真的，我到現在都沒搞明白。你到底為什麽要離婚，我覺得梟哥對你挺好的。”

　葉緋想要敷衍過去，谷瑞嘉卻像是看穿了他的打算一樣，警告道：“還是不是朋友了，咱倆十多年白認識的？”

　“不是朋友是什麽？”葉緋唇角一勾，“你還想和我發展點額外關系？”

　“你滾！”谷瑞嘉一邊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邊還頑強地不肯放棄，“隨便你說，我今天還非問不可了。”

　“你他媽，”葉緋被他氣笑了，無奈之下只能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沒感情。是真的，我不喜歡他，他……他當然也不喜歡我。”

　谷瑞嘉看樣子想反駁，但忍住了，他又問葉緋：“那離婚後呢？”

　“離婚後？”葉緋忽略了心中那輕微的不適感，吊兒郎當道，“自由自在、隨便浪。”

　谷瑞嘉就指著他說：“那你虧大了。”

　“嗯？”

　“跟誰睡不是睡啊，”谷瑞嘉說，“比梟哥有錢的沒他長得帥，比他長得帥又沒他有錢，幹嘛要退而求其次。”

　“不錯嘛，”葉緋揶揄谷瑞嘉：“你現在已經學會用男人的眼光來欣賞男人了。”

　谷瑞嘉：“……”

　谷瑞嘉忍無可忍，拍桌而起：“再管你我就是狗！”說完，怒而離去。

　他一走，葉緋臉上的笑就消失了。

　葉緋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冷淡又不好接近。是那種大家只會遠遠看著欣賞，卻永遠都不會上前搭話的類型。

　他垂著頭，臉上沒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

　手機嗡嗡地震了兩下，葉緋沒有立刻看，過了一會兒才拿起來。

　是谷瑞嘉的微信消息。

　【勤奮谷：那天在我家拍的，沒別的意思，就發給你看看。[圖片]】

　【勤奮谷：汪汪汪。】

　葉緋點開圖片，眸光倏地頓住了。

　照片裡，他靠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酒杯，側眸跟周振生說話。而在他旁邊，晏梟正安靜地看著他，眼神溫和又專注。

　這是葉緋第一次通過第三視角看兩人相處時的場景，是照片角度的問題，還是晏梟本來就是這麽看他的？

　葉緋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其間無數次長按了照片，但最終還是沒有保存。

　進入七月後，天氣越來越熱。

　《請你清醒一點》的拍攝也越發辛苦，好在葉緋人大方，不但會想方設法讓大家過得舒服一點，每次來劇組也不空手。

　每當演員們喝著冰涼涼的酸梅湯，看著盛世美顏的老板，心裡都會油然而生出一種還能再為天璽賣命一百年的衝動。

　“你最近怎麽老跑劇組？”谷瑞嘉問葉緋，心裡納罕不已。

　習慣了懶懶散散的葉緋，他忽然勤奮起來，谷瑞嘉總覺得哪哪都不對勁兒。

　葉緋雙腿懶洋洋地伸展著，恬不知恥地自誇道：“我責任感強唄。”

　晏梟給了他S級合同，他總不能扯後腿，拍出個破爛玩意兒，不然他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谷瑞嘉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掏出手機開始刷微博。

　葉緋閉上眼睛，正準備眯一會兒，谷瑞嘉一嗓子把他的睡意嚎沒了。

　“哈哈哈哈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谷瑞嘉把手機懟到葉緋眼前，非要他看，“橘子視頻因為資源下架上熱搜了！”

　葉緋皺眉，接過手機點開話題。

　橘子視頻作為國內流量最大的視頻平台，上面的資源十分豐富，基本觀眾想看的都能找到。然而這次，不知是有關部門出手了還是怎麽的，許多資源一夜之間下架，快得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葉緋心不在焉地往下面滑，心裡驚疑不定。這是什麽情況？上輩子根本沒有這回事兒。直到他死前，橘子視頻還是資源最全的播放器。

　“夜路走多了總能見到鬼，”谷瑞嘉把小人得志的嘴臉發揮了個十成十，嘲諷道，“這下看他們怎麽狂。嘖嘖嘖，也不知道是哪位雷鋒同志乾的好事。”

　又說：“我要是其他播放器，就牢牢抓住這次機會，擠也要擠死橘子視頻。”

　他能看清的，別人也能看清。一夜之間，各大播放器的廣告營銷陡然增加，其中以飛霄視頻最甚。

　飛霄科技財大氣粗，除了網絡推廣，還在地鐵站、公交站等人流量密集的地方投放了廣告。一眼望過去，大街小巷全部都是飛霄視頻。

　手段簡單粗暴，卻非常好用。經過這樣的連續洗腦，一提起播放器，人們腦子裡首先就蹦出了飛霄視頻。

　短短幾天內，飛霄視頻的下載量就翻了幾倍，甚至首次登上了蘋果商店下載排行榜。

　然而這都不算什麽，真正引發全網熱議的是飛霄科技老板晏梟。他一改之前的行事作風，高調出現在媒體鏡頭前，為飛霄視頻站台。

　一石激起千層浪，無論娛樂還是財經版塊，都紛紛揣摩他這一舉動的真正用意。

　要知道，除了公司第一款遊戲，此後飛霄科技的每一樣產品，包括最賺錢的遊戲《無敵勇士》，晏梟都沒有公開出來表示支持過。

　飛霄視頻到底為什麽會讓他這麽重視？還是在推出幾年後。

　有人猜測飛霄科技是看上了影視這塊大蛋糕，要往文娛方面進軍，調整公司的業務方向。往後盈利不僅僅依靠遊戲，還要多元化發展。

　也有人猜測這次事件是程明浩一手策劃，故意吸人眼球，就是要趁橘子視頻疲軟，一鼓作氣搶佔播放器市場。

　一時間，網上說什麽的都有。

　但不管怎麽樣，這次飛霄視頻確確實實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不僅知名度大大提升，用戶注冊量也持續增長，發展勢頭一片良好。

　“高還是我梟哥高，”谷瑞嘉感歎了一番後，幸災樂禍道，“這次橘子視頻用戶流失嚴重，真是謝謝他們的不合作之恩，不然趕上這種時候我們就慘了。”

　說完之後，谷瑞嘉用胳膊肘捅了捅葉緋：“哎，你有沒有內部消息？我也挺好奇的，梟哥這次到底為什麽會出來公開表態？”

　葉緋面色複雜地看著手機，視頻裡，晏梟站在站台前，用比平常稍快的語速介紹飛霄視頻。整個人和平常一樣，似乎沒有任何異樣。

　但葉緋知道他的小習慣——

　心虛時會多話，厭煩時則會加快語速，希望早點結束。

　飛霄科技是晏梟的一言堂，哪怕創始人之一的程明浩也無法左右他的決定。所以網上說這是程明浩策劃的，完全是謬誤。

　很討厭，卻又強迫自己做了……

　葉緋閉了閉眼，放下了手機。

　“哎，葉緋？睡著了？”谷瑞嘉等了半天沒聽到回答，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到底什麽原因，你悄悄告訴我，我保證不外傳！哥們的人品你還信不過麽。”

　葉緋搖搖頭，沒說話。

　谷瑞嘉：“你也不知道？”

　葉緋說：“嗯，我不知道。”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