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劇中在最幸福的時候,或最艱難的時候,總會給主人公加一場不治之症。我睜開眼睛看見白花花的天花板的時候,也以為自己不幸中標,得了什麽癌症或者白血病。
但還好,我沒有什麽高的時髦值,護士一邊寫著單子一邊怒氣衝衝地對我說:“喝不了酒就少喝點酒,差點血栓堵住腦子。”
我勉強笑了笑,對她說:“謝謝。”
一般我誠懇地說謝謝的時候,對方總會被我撩一下,據過往的女性友人說那時候的我特別真誠,但護士頭也沒抬,隻說:“送你過來的人繳納了二十萬的押金,你情況稍微轉好一些,脫離了生命危險,人就走了,護工也沒請,你暫時還得住院觀察幾天。”
“能麻煩你幫我請個護工麽?”
護士抬頭看了我一眼:“不怕我們推薦的又貴又不聽話啊?”
“不怕,你是護士,我是病人,我聽你的。”
小姑娘咬了一下嘴唇,跟我商量:“隔壁病房的病人昨天沒了,看管他的護工我看還不錯,一晝夜二百二,我看還挺精心的,你要不要見一見?”
“那就見見吧。”
“成,我這就叫他過來。”
我的手上掛著點擊,頭依舊昏昏沉沉,因而人來的時候,我很勉強地看了一眼,就這一眼竟然看出些熟悉的味道來。
他眉眼間都帶著些柔順,聲音也溫聲細語:“我姓田,您叫我小田就行。”
我的記憶一瞬間回攏,我記起他了,他當年做過張晨的護工,後來當了張晨的情人,最後一次見面,我還給他包了個紅包來著。
我有點尷尬,於是問他:“你怎麽來這兒了。”
說了這話又覺得不太對,我也變化極大,並不確定他能認出來我是誰,他如果認出來我是誰,我這話說得跟嘲諷人似的。
“陳先生,”他的面色十分平和,年輕時的綿裡藏針一點也瞧不見了,“您要我當您的護工麽?”
我吸了口氣,想拒絕他,無論他有沒有認出我是誰,總歸讓他當我護工,我渾身都不自在。
我正斟酌著用什麽拒絕的話,他卻突然又說:“張先生同我分手很久了,我現在很缺錢,能讓我當您護工麽?”
他都這麽說了,我就有些躊躇,我不是個心狠的人,他身上穿上的衣服都有點洗得發白了,或許是真遇到了什麽難處,左右我也需要一個護工,那就這麽著吧。
“二百二一天,成麽?”
“給您打飯的錢也算在這裡面麽?”
“不算,我額外給你一筆錢,你拿這筆錢打兩份飯,我一份,你一份。”
“我……”他咬了一下嘴唇,看起來很為難似的。
我有點不愛看他這副模樣,乾脆說:“有話直說。”
“我能在家裡做好飯帶過來給你吃麽?”
“你會不會在飯裡下毒,毒死我什麽的?”我一邊說一邊笑,這句話就是逗他的。
“不會。”他回答得倒是很嚴肅。
“那就這樣吧。”
我通過手機支付工具,給他轉了兩千塊錢,才注意到頭像是個漂亮的小女孩,隨口提了一句:“這小姑娘挺漂亮的。?”
“我妹妹。”
我沒再問,左右與我並無關系,護士也推了小車過來,給我更換了點滴瓶,並叮囑:“少勞神,多注意休息。”
我一個人住在一個套間裡,單間除了我的病床外還有一個小床,小田應該就住在這裡。
他照顧人很順手,收到錢後,就去打了溫水幫我擦了擦臉,我手還有些麻,讓他幫我看看床頭櫃裡都放了什麽東西——除了一套睡衣之外,什麽都沒有,睡衣還是我之前暈倒的時候穿著的那一套。
我就不該對張晨抱有什麽幻想,還去確認一下對方有沒有從我家裡帶來一些常用品來,我又給小田轉了兩千,叮囑他買一些日用品和換洗的衣服來,他特別自然地問我要什麽碼的內褲,要純棉的還是其他材料的,精細得我頭皮發麻,直接說大碼的,隨他處理就行。
我登錄了微信,跟群裡的員工說明了情況,讓他們好好上班,不必來醫院看我,再往下撥弄,卻發現張晨在十多個小時前給我留了一條消息。
“陳和平,我那邊事非常緊急,醫生說你已經脫離危險,只是短時間內醒不來,我很想親自等你醒來,但實在等不了了。你好好養病,等我回來。”
我的手指壓在鍵盤上壓了一會兒,又覺得沒什麽可說的,索性切開了微信的界面,放下了手機。
小田回來得很快,他除了我叮囑的東西還買了些水果,收拾齊整後,就開始給我切水果塊,水果塊切好了,再用小叉子叉著,喂給我吃,他做這些不諂媚也不卑微,態度非常自然,好像我是他的親人一般,說話也一直是和善而溫柔的,放下我和他過往那些算不上事兒的小矛盾,我不得不說,這個護工請得很值價錢。
傍晚的時候,小田離開了病房,出去買了一圈菜,又在套間的小廚房裡做晚飯,這種成套的房子我爺爺以前生病的時候住過,不便宜還需要有關系,我估摸是張晨聯系的人。
小田做了一會兒飯,又坐在我的身邊,一口一口地喂我吃東西,我暫時不能起身吃飯,會有些飯粒和菜湯殘留在嘴邊,小田一點也不嫌棄,很是細心地幫我擦乾淨,對待自己親兒女也不過如此了。
有那麽一瞬間,我非常理解張晨找小田當情人,他太符合所有男士的幻想,關於“家”的,關於“另一半”的。
小田喂完了飯,又問我要不要捶腿,我點了點頭,他就掀開了我的被子,一點一點地向上捏,他給我捏腿的時候,手機響了,我摸到了手機,按下了快捷鍵,直接貼在了耳旁。
“陳和平,你醒了?”是張晨的聲音。
“嗯。”我回了一句。
“感覺還好麽,錢還夠用麽?”
“都好,夠用,回頭我出院的時候,把錢還給你。”
“我們是一家人,我的錢隨便你用啊。”
他說了這話,我的腦仁又開始泛疼,握著手機的手也有點抖,一隻冰涼的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抽出了手機,又重新貼在了我的耳朵上,我看了一眼小田,默許了他的行為。
“陳和平,喂,陳和平,你怎麽不說話啊。”
“你,不是很忙麽?”
“是很忙,但我很想你。”
我的表情大概不太好,小田的手貼著我的額頭,表情很是擔憂的模樣。
我聽見我笑著說:“我也很想你,祝你一切順利。”
“陳和平,謝謝你違心的祝福。”
我又看了小田一眼,他利落地掛斷了電話,又把我的手挪回到了原處,蓋上了被子,是個知趣兒的人,就不知道張晨是怎麽舍得和他分的。
護士過來量了血壓,又換了第三次的點滴,小田輕聲問我:“你要不要上個廁所。”
我的確有了尿意,但我四肢垂軟,並沒有把握能從床上下來。
“我來幫您,陳先生。”
我沒說話,他又說了一遍:“護工就是做這個的,沒事兒的。”
我點了點頭,小田拿了尿壺,幫我脫了褲子,我那玩意兒亂跳,他也沒有避諱直接上手去扶,一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後來索性閉了眼睛,終於出來了。
他拿了濕巾和紙巾擦了兩遍,又順手幫我換了內褲和睡褲。
“我能出去一下麽,陳先生。”
“去吧。”
他這一走又是兩小時,回來的時候像是小跑著回來的,還有些氣喘籲籲的味道,他說:“對不起,路上遇到點事。”
“沒事,我這邊也沒什麽事的,你以後想出去轉一圈,跟我說一聲就行。”
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看起來特別羞赧。
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我去醫院裡看張晨,小田就是這幅模樣,很乖順也很容易臉紅,張晨和我說著話,總會不經意間提起他。
我閉上了雙眼,心想這可真的是自找苦吃,早該換個護工,也不至於想起些不願意想起的記憶,想著想著,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護士過來查房、量血壓、查房,小田在廚房裡煎雞蛋,香氣撲面而來,勾起了人的食欲,他用小鏟子把雞蛋也劃成了很多快,我有些不好意思,額外給了他五百,重做獎金,他沒推拒就收了,看起來還挺高興。
傍晚的時候他依舊打了熱水,這次擦得更加細致,溫熱的棉布順著小腿內側擦到了大腿內側,癢得很,他很自然地碰到了我下面那玩意兒,我急忙地喊了一聲停,他抬起頭,眼睛濕漉漉地看著我,又飛快地低下頭,收回了手——我不確定那一瞬間,是不是一種勾`引。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相處還比較融洽,只是每天傍晚十分,他會出去兩個小時,我的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好,終於能在他的攙扶下下床走上一小圈,我與他交流的話不多,他不是愛說話的性子,剛好我也不是。有一天傍晚,小田和往常一樣出了門,過了三個小時,還沒有回來,我想了想,給他的手機打了個電話,卻一直打不通,正好這時候護士過來查房,我就問了一句。
女護士攥緊了記錄本,一副為難的模樣,過了一會兒,才說:“他是因為醫藥費湊不齊,去求醫生了。”
“醫藥費,他生病了?”
“不是他生病了,是他妹妹,就住在咱們醫院的白血病科,原本還能拖延幾天,但他妹妹下午又不好了,用了幾樣特效藥,現在又到清退的邊緣了。”
“這樣,”我沒什麽情緒波動,又問了一句,“那他一直當護工,來供她妹妹治療?”
“嗯,命挺苦的,得了這病又沒有保險,也不知道他該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