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勇的離開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漢東的調查被迫中止,鄭強再固執,也不想拿所有人的性命開玩笑。
離開時,漢東的官員代表宴請巡查組成員,大家都是很好的演員,言笑晏晏,親如一家人。
這次返回時買的是機票,進入關內後,鄭強問我抽不抽煙,我得有幾年沒抽過煙了,但這幾天的事情給我的壓力太大,我也就點了點頭,跟他一起去了吸煙區。
進了吸煙區,鄭強自己點燃了一顆煙,卻沒有絲毫給我的意思,我也不太介意,隻站在他旁邊看著他抽。
他抽完了這顆煙,將煙頭撚進托盤裡,抬頭打量我。
我任由他打量著,同他通紅的眼對上那一刻,幾乎是立刻明白了他未說出口的話語。
“陳和平,我想去冒個險,你可以選擇和我去,也可以選擇不和我去。”
“我和你去。”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你都不知道我想叫你做什麽,說不定會要了你的命。”
“鄭叔,我不想當一個逃兵。”
鄭強沒說話,隻拍了拍我的肩:“我借你三萬,再給自己加個保險。”
“你可太會說話了,叔。”
我這麽說著,還是買了份保險,受益人依舊寫了張晨。
我和鄭強在機場的商店裡用現金買了全新的衣服,去廁所裡換了,再通過特殊途徑離開了漢東機場,上了黑車去了一個極偏僻的旅店。
這一路鄭強的反偵察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到了目的地,進了逼仄的小屋,我才知道鄭強是刑警出身,後來受了傷,沒退居二線,卻走上了巡查組這條路。
旅店房間內沒有熱水,連熱水壺都沒有,得去樓下旅店老板那邊打熱水,我拿著兩個空水壺打了兩壺熱水上來,涮了盆兌了兩盆熱水,喊鄭叔洗腳。
我們兩個人將腳泡在水盆裡,鄭叔才簡單向我說明了他的想法。
如果這次我們全部離開,等處理完鍾勇的後事後,漢東腐敗的證據也會抹滅得一乾二淨。
但全員都在這裡,也會成為一個巨大的靶子,對每一個組員的人身安全都會造成極大的威脅。
鄭叔不甘心就這麽離開,他的責任心他的良心都叫他留下來繼續查看,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在鍾勇離開的那個晚上,他收到了一條短信。
短信的內容是一個地址和一個名字,叮囑他今晚獨自前去,有漢東腐敗案的重要證據。
經過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鄭叔對當地人員已經失去了信任,他有膽量獨自前往,但如果有人接應再好不過。
至於為什麽選擇了我,除了我年紀輕容易隱藏外,還有一個未說出的原因——我的牽掛最小,其他的組員大多上有老下有小。
鄭叔向我坦白了能坦白的全部,並表示我隨時可以拒絕這個任務,選擇離開。我認真想了想,決定留下來,並向鄭強提議,由我去指定地點領取證據,鄭強來做接應人。
鄭強盯著我看了三秒鍾:“這項任務非常危險,很有可能會丟掉性命。”
“既然這麽危險,當然要讓我這個年輕人去做,鄭叔,你的孫子也在等你回家,交給我吧。”
“胡鬧,”鄭強卻不領我這份好意,他拒絕得十分果斷,“叫你來當接應人已經很危險了,你還是個新人,這種活你乾不了。”
“叔,你這年齡過去,容易讓對方產生警惕心理,況且我這張臉在漢東幾乎沒怎麽路面,我去怎麽也比你去來得安全,”我一點點向他講道理,末了來了個殺手鐧,“那條短信裡,是不是也建議叫個年輕人過去,我可不信您剛剛說的什麽留下沒牽掛的人的鬼話。”
鄭強沒立刻反駁,我就知道,我猜對了。
短信裡讓過去一個年輕人,但鄭強能夠信任的年輕人,短時間內只有我。他是留下了我,又臨時後悔了,不想把我親自送到危險的地方,才做出了他親自去取,叫我接應的指令。
鄭強重重地歎了口氣,心裡到底還是責任佔了上風,他說:“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
“為了國家,為了人民,沒什麽不能放棄的,別說只是冒個險,就告訴我直接去死,只要值得,也沒什麽推拒的。”
“陳和平,”鄭強抿了一下嘴唇,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你隨時可以後悔。”
“不會後悔的。”
時間非常緊,鄭強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一件防彈衣,我穿上之後感覺特壓得慌,外頭再加個薄棉襖,整個人臃腫了不止兩圈。鄭強給我拍了個照片說:“現在發不了,等你回來了,這個照片可以發朋友圈,挺好看。”
我沒看到那張照片,但閉著眼睛想,應該是不好看的。
天色很快變暗了,下午的時候我和鄭強商量了一下,乾脆租了個車,送車的哥們仔細檢查了我的駕照,約好了明天這時候見,我上了車,繞著周圍開了一圈,就下了車。
我開車,鄭叔坐在了我身後的位置,在陌生的城市開著導航走,不像是去執行任務,倒像是去旅遊。
我難以遏製地想起了張晨,在過去的很多天裡,我都是這樣開著車,載著他,他就在我的身後抽著煙,間或說著話。
他那個出了車禍後來當場沒了的男朋友,其實是個正經的官二代,他們之間的結合算得上是“政治聯姻”。得知他們交往的時候,我和張晨已經維持了一年多的炮友關系,最先對於肉欲的衝動基本平複了下來,相處時也沒有多少和諧的味道。
那時候年紀輕,加上總要開車去把張晨從各種混亂的場合拎出來,我和他經常吵架,吵著吵著就變成了打架。
過了幾年回過頭去看當年的自己,隻覺得太難看了,難看又有些可憐,畢竟把自己往泥裡踩的,正是曾經的自己。
那年的情人節,我在單位加班,張晨打電話叫我出來,陪他過節。我在電話裡跟他說我實在出不來,他就利落掛了電話。
加完班已經晚上十點,我搓著手從單位慢悠悠往出走,電話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背景十分嘈雜,張晨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醉意,他說:“陳和平,你來接我啊,你不來接我,我就……我就要露宿街頭啦。”
冷風吹過我腦門,激得我腦仁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他:“你在哪兒呢,或者把電話給其他人,叫他跟我說?”
他就很輕聲地笑,笑了一會兒,報了一個酒吧的名字,說完了就掛斷了電話。我在寒風裡用手機查到了那個酒吧的地址,地鐵過去要很長的時間,我擔心他出事,就等不及了,乾脆打了個車過去。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那不斷刷新數字的計價器,最後車停了,數字停在了二百五,一塊也不多,一塊也不少。
我也真的像是個二百五,下了車,進酒吧的時候還交了300塊錢的入場費,在前台問到了張晨的包廂,服務員很謹慎地核查了我的信息,又播了內線的電話確認,掛了電話親自帶我過去。
跟在他背後繞了很多圈,他站在原地,指了指最裡面的房間:“您進去吧。”
我道了謝,也沒什麽可怕的,乾脆擰開了門把手,推了進去。
入目的先是漂亮的脊柱和柔軟的屁股,屁股上那雙手特眼熟,屁股下面坐著的那雙腿也特別眼熟,我走進了一步,就看見了張晨那張微醺的臉。
他說:“陳和平,你可終於來了。”
如果是幾年後的我,應該會在門口抽根煙,等他們做完了穿了褲子再進去;如果是現在的我,應該會轉身就走,話都不會撂下一句。
但那時候的我可太對不起我自己了,直接竄了進去,拍了拍那光著的男人的肩膀:“兄弟,起來,我找你下面那人有事兒。”
那男人轉過頭看了我一眼,人長得特別好看,跟我說:“你和以前來的那些人不太一樣。”
說完了,那人就慢悠悠地抬腰,把張晨底下那二兩肉放了出來,倒在了沙發上,笑著看我。
張晨也笑著看我,就是不說話,我也不需要他說話,上手拎著他的上衣領子,直接往裡面洗手間走。
他含糊地嘟囔了幾句,我聽不清也不想聽,開了門直接把他的頭往水池裡摁,我僅剩的理智讓我把水開成了溫水,而不是冷水。
張晨掙扎了一會兒,就不掙了,他嗆了幾口水,說了一句話:“陳和平,你丫憑什麽管我。”
他這句話算是正中要害了,我憑什麽管他,我又不是他男朋友。
我關了水龍頭的開關,松開了抓著他頭髮的手,他踉蹌著抬起頭,站直了身體,直直地盯著我。
“陳和平,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我扯了扯嘴角,臉上掛著冷笑:“今兒不是愚人節啊,你怎麽跟我開玩笑?”
他後退了幾步,靠著牆,水流滴滴答答地順著頭髮淌:“你不和我過情人節,那我就自己出來找樂子。”
“那你繼續找你的樂子吧,我走。”我轉身就往出走,出門的時候直接關了機,一晚上沒管陳和平。
打那天起,張晨就跟我杠上了,動不動就往酒吧跑,喝醉了就和Paul滾做一團,我一開始的時候過去拎著他的腦袋往水裡按,到後來我去都懶得去了。
記不清是誰先開始的冷戰,就記得張晨特嘚瑟地在朋友圈裡發了個男人照片,配字是“我男朋友,漂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