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雲斐走入花園時就聽到了雲玘含糊不清地念著後兩句，心裏一咯噔，再往裏走一步，就聽雲玘又吟——
“桃花、桃花庵裏桃花仙……酒醒只在花間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開花落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吟罷，雲玘突然嗚嗚哭起來：“珩明，桃花塢，桃花塢……他人笑我太癡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做田……珩明……黃泉之下，你還記得我嗎，那年，我與你……”
雲斐默然。他知道雲玘第一次真正和薛璁結合是在一處桃花林裏，事後雲玘曾對雲斐說過這件事，那時雲玘臉上的羞澀和幸福至今雲斐都記得清清楚楚。
低低的嗚咽聲還沒有消停，雲玘又依依呀呀地唱起來：“滿院柳花，香醪味長……”中間低嗚了幾聲，過了一會兒才傳來聲音：“生小傾城是李香，懷中婀娜袖中藏。緣何十二巫峰女，夢裏偏來見楚王……劉郎已入桃源內，帶露桃花怎不開……”
好麼，豔詞都出來了。
雲玘手裏拎了個酒壺在月光下轉著圈，雲斐看不下去了，快步走過去，一把抱住雲玘不讓他再亂轉，同時奪下了那個已經差不多空了的酒壺。
“你——閃開！朕要喝酒！”
雲玘這時候已經醉得分不清人了，感覺自己動作被限制了就開始嘟嘟囔囔的，一點也沒發現制住自己的是雲斐。
雲斐怎麼會讓開，反而收緊了手臂將雲玘壓得動彈不得，冷著聲音道：“哥！清醒點！”
雲玘推搡著嚷嚷道：“誰是你哥，滾開！”
雲玘這傢伙酒品很不好，醉到一定程度後就會發瘋，而且和普通的瘋病還不一樣。太子被賜死的那天晚上雲玘是在王府院子裏飲酒高歌，大哭大笑，狀似癲狂，但雲斐知道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狀態，最糟糕的是……
雲斐眉頭一皺，啪，抬手就是一個巴掌！
雲玘被這個巴掌扇得偏過頭去，不熟悉的痛楚讓他怔了怔，迷離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清明。
雲玘捂著臉慢慢轉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而雲斐只是冷著臉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雲玘突然哇哇大哭起來：“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要父皇治你的罪！”
這話是雲玘十五歲之前才說的。
雲斐也是無奈，最糟糕的情況居然被他一巴掌打了出來，可是他的本意是讓雲玘清醒一點啊！
雲斐趕忙給雲玘摸摸發紅的臉蛋，溫言哄道：“不哭，不哭，哥，是我，十三呀，別哭了。”
可能是臉不痛了，也可能是雲斐說的話有用，雲玘慢慢不哭了，卻鑽進雲斐懷裏抱著弟弟一陣亂蹭，含糊地說了點什麼，以雲斐的耳力也沒挺清楚。雲斐給他拍撫背部順氣，沒多久，雲玘又嚶嚶哭起來，身子不住往下滑，全靠雲斐抱著他才沒有坐到地上去。
雲玘流著淚斷斷續續地說：“十三，珩明不會回來了是不是？他永遠不會回來了是不是？我等了他這麼久，為什麼他就這麼不回來了……十三，我想他……他為什麼不回來看我了，是不是你把他藏起來了？十三，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雲斐默然，他願意為雲玘做任何事情，上刀山，下油鍋，冒天下之大不韙，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然而，這件事卻是他做不到的。
雲玘哭了一會兒沒有了聲音，只是默默流著眼淚，片刻後，他幽幽地問：“十三，我現在是不是又老又醜了……連那些男妓都比我好看了……是不是因為這樣珩明才不會回來了？他嫌棄了我是不是，所以他不回來了，他嫌我煩了，他嫌棄我了，他不要我了……”
“不是的，你很漂亮。”
“呵呵，你騙我。”雲玘突然笑起來，臉上的淚痕讓他這個笑容顯得十分神經質，“連珩明都不要我了，肯定是我又老又醜了……”頓了頓，又喃喃道，“我知道，你們喜歡的都是我的容貌，喜歡我的權勢，我老了，醜了，我不是皇帝了，你們就不會喜歡我了……”
“不是的……”
“不，就是的！”雲玘尖叫著打斷弟弟的話，“你們就是！”
雲斐沒說話，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無用的，雲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說什麼他都不會聽。
雲玘哀怨地瞪著雲斐：“你也是，十三，你也是……以前你總是瞅著我看，可是長大了你就不再看我了，我知道，是我變難看了，所以你就不喜歡！”
雲斐歎了口氣，將雲玘按進懷裏。
雲玘掙扎了一下，但很快就沒了動作，只是抱著弟弟哭起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在這靜謐的夜色下就像孤魂的哭泣。
等雲玘哭累了，雲斐才將他扶進房間，同時吩咐王德去準備熱水給皇帝沐浴。
雲玘一身酒氣，雲斐沒讓他上床，只讓他坐在凳子上，只是自己站在一邊，讓雲玘靠在自己懷裏，另外拿了一張毯子將雲玘裹起來。
“哥，我帶你去沐浴，洗洗乾淨就去睡吧。”
雲斐撫摸著雲玘的髮鬢柔聲說，雲玘沒有回答他，當然，雲斐也沒指望雲玘會回答。
雲斐抱著雲玘去了浴室，為他更衣，抱他下水。以前太子用強的時候也都是雲斐幫雲玘清洗的，雖然那時候力氣小抱不動哥哥，但對於清洗這項工作卻是十分熟悉。
一手摟著雲玘，一手拿著軟布為他擦拭清洗，身上洗好了，又讓雲玘靠在自己懷裏，隨後解開他的發帶，給他清洗頭髮。
皂子搓揉出的泡沫隨著水的流動慢慢飄走，特製的皂子裏添加了薄荷的精油，被熱水泡一下，清爽的淡香就慢慢散發開，隨著氣霧充滿整個浴室。
這麼多年來，懷中人的身體、性情都已變了，有時雲斐會靜靜地看著他，也很難再對方身上找道小時候的樣子了，但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幽幽薄荷香。
聞香識人，當年的雲玘就像這香味一樣清爽高貴。時至今日，每當雲斐聞到這抹芬芳心中所有的茫然和彷徨就會隨之煙消雲散，因為這會讓他想起懷中人從沒有變過。
“哥，想多泡一會兒還是就這樣去睡？”
雲斐問，他知道雲玘還沒有完全昏死，起碼能聽懂自己的話。
果然，隔了許久，雲玘哼哼了兩聲。雲斐無奈地笑了笑，將人抱上岸，擦幹了身體和頭髮又將他抱回床上。
拉過被子給雲玘蓋好，雲斐說：“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哼。”他輕哼一聲，妻子順利產下麟兒，心頭事了，他也要好好教訓這只不知愛惜自己的笨蛋狐狸了。
直到這時，雲玘才睜開眼睛，一雙還沒完全從醉意中清醒的迷蒙雙眼透出不滿，嘟著嘴說：“我討厭你！”
雲斐不為所動。
頓了頓，雲玘歪著頭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不想繼續泡了？”
雲斐勾起雲玘的一縷長髮，看著發梢俏皮地跳出去了，淡淡道：“我看了你十幾年了，怎麼會不明白你的意思？”
雲玘一撇嘴，道：“騙人！我變醜了，你就沒再看我了！”
敢情這傢伙還記著剛才說的話呢。
雲斐淺淺一笑，卻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沒看你？”
雲玘眨眨眼，突然叫道：“啊！我想起來了！你有看呢！你老偷看我呢！小毛孩子，偷看人家嘿咻，羞羞臉！”
雲玘吐舌頭刮臉頰，像個孩子。雲斐苦笑，知道這是雲玘醉到最深處的表現，這傢伙喝到八分醉就會大哭大笑，喝到十分醉情商就完全退化成小孩子了——成人的理解力，幼稚孩童的言行。
雲斐不置可否，只是給雲玘掖好被角，溫言道：“睡吧，時間不早了。”
雲玘卻抱住他撒嬌道：“我不要，我要你陪我睡。”
雲斐撫摸過雲玘的髮鬢，問：“怕黑嗎？”
“我怕冷！”雲玘一本正經地用力回答。
雲斐笑了笑，俯身在雲玘的眼簾上落下一個輕吻，溫柔道：“那你等著，我換身乾淨的衣服就來。”
現在雲斐可是只穿著一條長褲呢。
作者有話要說：Q1答案：小毛孩就是十三啦~
之前有一個讀者說“在雲玘眼中雲斐長再大也只是個孩子”，就是這個意思了~
你有沒有猜對呢？
之前回答的人裏答對的有：
261405
code
samunle
狐狸
梅子釀
莫殤
人人人人
萬年貓妖
隱
parvati.j
sandrazhang920610
530
小天
snowhite_099
如果有疏漏的請將你當初的回答頂上來，我就能看到了~
至於雲斐和雲玘之間的那些事，後文會慢慢揭曉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