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二次順位發佈(一)
車子緩緩開回廠區,我最後下車,跟著稀稀拉拉的隊伍往回走。宿舍里沒人,路擇遠的活兒還沒結束,我們倆東西都不太多,小小的屋子放不滿,以前沒覺得,今天才發現房間里空空蕩蕩,起碼跟李卓一的屋子沒得比。
我胡亂洗了澡,晚飯不吃就往床上栽,打好的那些腹稿快忘乾淨,臉埋進枕頭裡就再也不想動彈。
我也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再睜眼就已經是第二天了。選管拎著喇叭逐個房間敲門,那喇叭音質極差,低頻失真高頻也失真,特別刺耳。我被吵醒,四下看了看,路擇遠徹夜未歸。
化妝時詢問工作人員,有人說他們去隔壁城市拍攝,回來的時候遇上交通管制,暫且耽擱了。
楚江生在一旁探著腦袋問我:「你怎麼回事兒?獨守了幾天空閨喪成這樣?」
我看看鏡子,琢磨是有點沒精神,但也不至於特別喪吧?
造型老師聽見,又抬手在我下眼瞼上蓋了兩層遮瑕膏。
羅鼕鼕化好妝蹲在旁邊喝牛奶,問了句:「什麼空閨?」
我跟著反應過來,古怪地看了楚江生一眼,他空出的一隻手揪著羅鼕鼕頭頂翹起來的呆毛玩兒,答道:「你一小孩兒,就別問了。」
他笑得特別欠揍,我心臟跟著砰咚跳了一下,什麼東西岌岌可危,耳根子開始泛紅,回懟道:「我看你就是欠狙,心情調整過來就開始皮癢......」
造型老師正在修我的劉海,我一亢奮,他捏著剪刀的手險些戳到我腦門兒,把我在椅子上摁穩了,聲音都提了八度:「齊悠揚?迫不及待想破相是嗎?」
我連連道歉,一口一個老師我錯了,特別孫子,楚江生和羅鼕鼕一旁幸災樂禍。
沒能及時回來的幾個人在開始錄制前一秒終於進了棚,路擇遠落座時匆匆看了我一眼,說不清是什麼表情,有話想說,有點兒不知所措。我倆這次還是隔了兩排,100個人是這個距離,57個人也是,關係好像回到原點,又開始了相互試探和各自揣測。
我們公司四個人剩了三個,蔣三七開始了新一輪的較勁,臭著臉,又要和李卓一隔開坐。李卓一已經習慣,特別見怪不怪的樣子。他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關係時好時壞,我也不敢提蔣三七的傳聞,只能老實卡在中間做個調劑。
這場35個名額,PD拿著名單開獎,棚里是跟上次一模一樣的佈置和陳設。可能因為自己爛事兒一堆,我的情緒波動比第一次明顯小了很多,李卓一偶爾跟我講話,也只是機械應答。PD的聲音在我耳邊略過像是念經,聽著聽著就走神,別人鼓掌我就跟著掌,別人歡呼我就跟著歡呼,特別沒有靈魂。
我腦子里還在想路擇遠和酒館,李卓一用力拽我的袖子,讓我起來。
「叫你呢小揚哥。」他神情熠熠,和蔣三七對比鮮明。
周圍都在鼓掌,我注意力穩定下來,亂麻放置一邊,滿臉迷茫去跟PD對視。
「齊悠揚,我知道這個成績比起上次進步很大,」PD嘲笑我:「但也不至於嚇傻吧?」
話筒一排一排遞進我的手裡,我毫無底氣道:「也沒有嚇傻......」
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公佈到了第幾名,大致看了看已經站上金字塔的人數,才稍微有了底。
流程繼續,PD道:「第20名,恭喜你。」
我的名次比起上次靠前了35位,李卓一超級興奮,鼓掌鼓得最用力。我是班上的吊車尾,這個成績雖然人畜無害,但是因為起點過低所以顯得進步極大。
但另一個角度說,我全部努力只能拿到這個成績,還真挺廢物的。
也許是彈鋼琴的樣子碎了太多女孩兒的心,羅鼕鼕名次比起之前小幅提升,此刻正站在24的位置上情緒泛濫,為親眼見證我的翻盤而感動。
胡笛和陳逸都極有可能要離開,我沿路和小組其他隊員握手擁抱,胡笛成長飛速,假裝成熟地安慰我,沒事兒揚哥,我在咱們組玩得很開心,已經特別知足啦。
終於走到路擇遠面前,我衝他張開雙臂,以公謀私,實在是很想念這個擁抱。
他的擁抱比以往克制,在鏡頭的注視下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有些緊張,但又一樣溫柔,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周圍吵吵鬧鬧,唯獨我們倆格外安靜。我幾乎快忍不住毫無保留地向他傾訴,展書佚的事,小酒館的事,我的事,所有的事。
我下了挺大決心才沒讓這個擁抱持續太久,以至於發表感言的時候,大腦還在空白,被大家以為過分激動到語無倫次,我無所謂,就順水推舟地承認下來。交還話筒的時候看了眼路擇遠,他看出我有心事,擔憂寫在臉上,不知道別人看起來是不是一樣明顯。
錄制繼續,蔣三七19,前進5名,站在我右邊,仍沒個好臉色,對這個結果不激動也不沮喪。楚江生則由於在網上被狙,排名下滑到16,對此他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甚至松了口氣,似乎覺得比擠進出道位還要好,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悄悄跟我擊掌。
我沒在金字塔上坐過這麼久,上一次壓線,最後一個公佈,只稍稍呆了一會兒,就開始朋友告別抱頭痛哭的環節,今天是第一次,看著別人來把位置填滿的過程非常微妙。
坐在台上,對面等待區的情況能盡收眼底,誰高興,誰痛苦,誰和誰關係比較好,真真假假也分辨不出,但情緒的空罐掛在半空,越積越滿,預備會在某一刻傾倒。
選手陸續過來,剩餘的席位在減少。這部分的段位沒什麼我熟的人,坐在位置上發呆,想著應該快到曲游,結果竟然在第五名的時候,先聽到了路擇遠。
來參加節目的,誰心裡都清楚,出道位里,第三名和第四名就是一個天壤之別,更別提第五。所以沒進圈的人想擠進圈,進了圈的人想往上走,構成了節目最重要的張力。
路擇遠好看有實力,也不愛搶鏡,所以粉絲多路人緣也好。周圍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對他只拿到這樣的名次感到不可思議。路擇遠自己倒順從地接受這個結果,坦然走向第三層。
蔣三七對我的合不攏嘴嗤之以鼻,終於有話要講,特別懂似的分析:「連著兩次公演都沒做自己擅長的事兒,路擇遠再怎麼招人喜歡,肯定也得受影響。」
我惶恐不安,原以為贏了公演就是贏了一切,結果又是我在拖著他下落。他和我談戀愛,好像就總是在吃虧。我除了幫他解決一下生理問題,別的什麼忙都他媽沒幫上。
雖然和他一起完成一件作品的快樂,仍停留在我的心裡,可能一輩子也散不掉。
李卓一贏了小組賽,算上加票拿下這次排名的首位,左清秋屈居第二,第三名是曲游。
導師的推薦救了兩個人回來,陳逸成功回歸,展書佚的名額也終於沒有浪費,幫了一把之前讓我教他寫歌的男孩兒。
拍攝全部結束,路擇遠匆匆拉我回了宿舍,一路走得很急,手腕被他捏到發熱。
我鑽進洗手間卸妝,他跟過來,隔著鏡子看我。
「怎麼了?」路擇遠問:「不高興?」
他對我好得過分,饒是這種狀況還要先來關心我的情緒,他會認為我愛得少也不無道理,相比之下我的愛的確顯得微乎其微,難以接收。
我低下頭去洗臉,抑制住自己強烈的傾訴欲,我已經影響路擇遠太多,不能繼續這樣沒完沒了。
「沒有,」我扯過毛巾把臉上的水擦乾淨:「沒有不高興。」
「我看得出來,」路擇遠道,伸手去捏我的下巴:「小騙子。」
我被他捉住視線,無處躲閃,只能承認:「不高興又死不了。」
他猶豫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因為我?」
我有點被他逗笑,擺了擺手:「怎麼會......」
結果他好像還挺不開心似的:「為什麼不會?」
我反問道:「那我呢?我會讓你不高興嗎?」
路擇遠視線開始躲閃:「在說你的事情,不要轉移話題。」
「都是小事,」我說,語氣盡量平淡:「不重要。」
路擇遠沈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的事情都重要。」
我的心臟又被擊中,覺得路擇遠有時無意識說起情話來,真是不得了。
這種小別勝新婚式的甜蜜沒持續太久,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小揚在嗎?」夏夏隔著門問。
我應了一聲,讓路擇遠放我去開門,心想有禮貌的人都先敲門的,哪像蔣三七和楚江生,每次來都不由分說推門就進。
她遞來一個密封過的文件袋,說是展書佚助理給她的,托她轉交給我。
夏夏東西帶到就便不久留,路擇遠看我拿著袋子,十分警惕:「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啊,」我說,隨手捏了捏,感覺有七八張紙的厚度:「可能是琴譜?」
我對展書佚的東西向來不太在乎,站在原地封條撕得隨心,把一疊紙張從裡面抽出一半,帶著幾張照片掉出來,為首的一頁是一張房屋產權證的復印件。
我沒再繼續往外抽,手臂僵直在空氣里,盯著灰暗的紙張沈默一秒,反應過來,便急忙想塞回去,已經來不及。路擇遠從我手裡把袋子搶走,一張一張翻看起來。
我忐忑不安,不敢動彈,看路擇遠眉頭皺起來,便心虛地低下腦袋去盯鞋尖。
媽的,這還不如我早點說呢,現在更說不清楚。
腳邊是剛才帶出來的照片,一正一反躺在地上,背面用圓珠筆寫了字,我蹲下撿起,展書佚的字很好看,精緻到虛偽,簽名卻很是潦草。
兩張都是小酒館的照片,和那天我路過時看到的如出一轍,背面寫著,拆不拆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這就是他的新牌。
不光是酒館做籌碼,他不當面把東西給我,讓夏夏專程送到宿舍來,算准了要讓路擇遠看見,讓我跟他的關係變得說不清楚。
同時也在向我和路擇遠傳遞一個信息。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