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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命女 - 第37章字體大小: A+
     
    第37章 三姨心機

      淩珍珍想對著梁玉大喊「你撒謊, 明明是朱寂騙的袁樵!不是我蕭郎!你誣陷好人!」可是她不敢,她知道她不能。這件事情她不應該從蕭度那裡聽說,蕭度也不該宣揚出去。就算澄清了不是蕭度而是朱寂,蕭度也討不了好。三人之中,陸誼最長, 但是蕭度說話還是最管用的。最後這筆賬還是要算到蕭度頭上的。

      【我再也不要信阿娘了!】淩珍珍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再也不多嘴了。蕭郎!蕭郎!我現在該怎麼辦?】

      除了她的母親, 並沒有別人關注她。

      桓琚見梁玉面不改色,笑盈盈地伸手要錢。誰不喜歡一個笑得這麼開朗的漂亮姑娘呢?誰能拒絕她的要求呢?桓琚一面說:「可沒說要下注呀,誰這麼不走心,敢跟三姨賭錢呢?」一面抓了金錢放到她的掌心裡, 「下不為例。」

      淩珍珍發誓不多嘴了,話都讓她姐姐給說了。淩賢妃等桓琚話音落地,跟著就說:「蕭郎君這也太沒計較了!人要是樂意便罷,不樂意, 豈不是強人所難了嗎?這教的不痛快,豈能盡心?學的又能學到什麼呢?」

      「就是!」梁玉將錢撂在案上,重新擺棋盤, 「不過小先生生完了氣,又說, 雖然是被騙來的,可是已經答應了, 就不好反悔。能教得懂點兒道理, 到了京城也好少給聖人丟臉。唉, 真是個好人呐!可惜家裡人不開竅,沒學幾個字兒,提刀在後面看著都不行,這不,前兒就真丟了臉了。」

      如果小先生是個凡事不在意的浪蕩子,她也不用這麼費心,可小先生是個板正人呐!她就得用心為小先生把這些不大端正的事兒給洗掉!人家那麼好的人,怎麼能就被這些不正經的事給纏上呢?不好!不好!明明是朱寂和蕭度的錯!

      一個意外,梁玉和淩賢妃兩個都想踩死蕭度,搭配的天衣無縫。

      梁婕妤早看出淩賢妃不懷好意來,只恨自己嘴皮子不如淩賢妃俐落,插不進嘴。好容易等到了一個機會,嗔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兄弟侄子有先生管,你操的什麼心?」

      親姐姐!梁玉眉花眼笑的:「沒有我的菜刀鎮著,他們能坐得住嗎?不過小先生嫌我耍菜刀不雅相,就說,拿把短刀換了吧,比菜刀強。」

      搖身一變,她從學生變成了監工。無禮也是梁家無禮,反正這種指控對梁家而言是無關痛癢的。小先生就是一個重然諾的好人,還很在意皇帝的臉面。還很有管理潑婦的策略。齊活!

      桓琚只想淩、梁友好,淩賢妃是個可人的妃子,梁玉呢是個爽氣的姑娘,壓根沒往兩人鬥法這方面想,反而說:「他倒好,叫什麼?」

      叫袁樵啊!淩珍珍和梁玉心裡同時說,淩珍珍咬住唇,梁玉卻說:「就知道姓袁,誰知道叫什麼名兒呢,都說姑娘家不興打聽這個。興許我爹和我哥哥知道?您要想知道,我回來告訴家裡,給您打聽去。咱家別的用沒有,一把力氣還是有的。蕭郎君一定是知道的。不過我雖不知道小先生,卻知道小先生他家阿婆,可是個好人。該您走了。」

      桓琚下了一子,問道:「哦,好在哪裡?」

      梁玉可了勁兒的誇劉氏:「小先生不是叫騙來的麼?臉都綠了,我就想,咱這麼不大好吧?就跟阿爹、阿娘說,男人事兒,咱們管不著。咱就給他家阿娘、阿婆陪個不是,阿娘病著,不好起動,就叫我去。大哥就押著車,帶我去見他家阿婆了。見了才算開了眼了。」

      「你看到什麼了?」桓琚笑問,「你那時沒見過什麼,不算不算,到了宮裡才算開眼呢。」

      「哎,那不一樣。孫子叫欺負了,她也沒埋怨我們。就說,小先生沒了父親,沒人遮風擋雨了,就得自己去闖。我這輩子就見過這麼一個又端莊,又穩重,又大氣的夫人,」梁玉不動聲色踩了淩母一腳,「她道理明白的。她一在那兒,叫人看著就想學,我要老了能有那樣,就好啦。我看別人,都沒有這樣的想法。」

      她一臉的嚮往,桓琚被逗笑了:「真有那麼好?她說什麼了?」

      「就說,讀個經史吧。」

      「還有呢?」

      「留下吃了頓飯。」

      「還有呢?」

      「就,沒了呀。嗐,當時也怕她生氣,沒敢叫她多說兩句。就記著經史兩個字了。後來呂師給講《論語》,這才明白。聖人教兒子不也就是這樣嗎?嗐,這就是『過庭語』呀。呂師講完這一節,我就想,老夫人是有本事的人,那是得認真。讀了點書,好些道理就真的明白了。刀也就收起來了,您要為拔刀的事罰我,我也認了。」【1】

      桓琚大喜:「三姨也知過庭語了嗎?看來這位劉夫人是很不錯了。」他想起來了,梁玉頭一回進宮,問她要什麼,就說的要經史。原來根子在這裡!

      「當然。您是沒見過……」

      梁婕妤拍了妹妹一下:「又胡說八道了,聖人怎麼沒見過?」

      「聖人見過老夫人?!她好吧?」梁玉的口氣了頗為驚喜,仿佛遇到了同道中人。【親姐姐!你真是我親姐姐!】

      桓琚道:「那就見一見吧。我也很好奇。」

      事情的發展大大的出乎淩賢妃的意料,又好像是順著她的想法走下去了。沒踩到梁玉,踩了蕭度更高。劉夫人來了好呀,知道自己孫子被欺負了,得了機會能不回踩嗎?蕭家就再多一個仇人也沒什麼不好。蕭家倒了,你梁家還能有什麼能耐?「凡品」真是個傻缺!想到這裡,淩賢妃笑了,她對傻缺總是格外的和善寬容。所以她只管笑著看,並不打斷。

      淩母是覺得不大對勁兒,可是她自己的女兒更不對勁兒,淩珍珍都快要昏過去了,淩母也就無暇再管梁玉了。

      梁玉又猶豫了:「那……要是見了覺得沒有我誇得好,可不能怪我。哎,還是怪我吧,別怪老夫人。萬一是因為見著了皇帝,就緊張了呢?」

      桓琚大笑:「不不不,你不知道,我是不會怪她的。」

      梁玉道:「您不知道,她真的是個好人,家裡理得也順,又乾淨又端莊。就是可惜沒了兒子,就跟兒媳婦兩個看著一個孫子。她要有什麼疏忽,您可千萬擔待。要不還是別見了吧?要是您再不喜歡她,這不是我害了她嗎?咱不帶欺負寡婦娘們兒的,哎喲,這局算你贏了!錢拿走,人不見,行不?」

      越這樣說,就越得見了,桓琚故作不滿地道:「我是那種苛刻的皇帝嗎?」

      當然不是!您要苛刻了,徐國夫人連屍首都得涼透了!

      梁玉左右打量著桓琚,桓琚一派坦然隨便看。梁玉這會兒毫無顧忌地把劉夫人誇成了一朵花兒,間或誇兩句楊氏對婆婆極孝順,話不多又斯文又和氣。絕口不提袁樵,小先生什麼的,關她什麼事兒呢?

      「真的一家子好人呐!我說的您還不信嗎?就別見了吧?」

      桓琚樂了,心道,三姨畢竟是才到京師,雖然道理明白,為人依然質樸,這孩子也太實誠了,都急成什麼樣了?便說:「程為一,派個人去宣劉氏,唔,連她兒媳婦也同來吧。」

      程為一就叫程祥去辦。

      梁玉就說:「那等一等。」剛贏的一把錢就都給了程祥:「辛苦錢辛苦錢,千萬好好照顧老夫人,那是我的恩人。好好說,不是我招的聖人非要看她。」

      桓琚大笑:「你坐下吧,贏了點錢,又灑出去了,這孩子也太實誠了。」

      梁婕妤好歹算是能找到一句話插了進去:「實心眼兒,有什麼話都往外倒,真該縫了嘴。」

      桓琚有些意外,梁婕妤居然活潑了一些,心道,她妹妹來了,她也開朗了,挺好。他就喜歡個熱鬧開心,對梁婕妤道:「三姨心地純善,不是壞事,不要拘束了她。」

      梁玉道:「都怪您要看人。人家好好的寡婦娘們兒,閉門過日子哩。又招人家。」

      「好啦,好啦,去吧,去吧,程祥,三姨的辛苦錢你收了,就好生照顧,別叫三姨擔心。三姨,咱們接著玩。」

      ~~~~~~~~~~~

      卻說,劉氏近來閉門在家。劉尚書一家扶靈進京已經有些日子了,人也葬了,喪事也辦完了。往蕭府去試探,蕭司空還是原話,婚事肯定是定下來的。不過劉家現在在喪中,實在不宜舉行婚禮,這才不得不暫緩。

      一切看起來都沒有問題。

      不過劉家人也更相信自己人,還是留意了。劉氏也沒有閒著,大概是有些疑鄰竊斧,看蕭度總像是看賊。盯蕭度不好盯,盯淩珍珍是很方便的,淩珍珍前腳去了佛寺,後腳蕭度也到了。兩人再前後腳出來。你說巧合也行,如果有了燈會的前奏,隨便你怎麼說反正劉夫人是不會相信偶遇的。

      然而,劉家還在喪中,暫時也是無可奈何。且茲事不小,需要從長計議。

      正在節骨眼上,宮裡來人傳婆媳倆,說是皇帝要見她們。劉氏與楊氏面面相覷,劉氏心道,我還不曾揭破蕭度與淩家小娘子的事情,宣我做什麼呢?

      她與楊氏出身好,待人接物比梁家從容得多,行事更讓人舒服。宦官登了袁家的門都覺得比進梁家高貴些,寒暄畢,錢帛塞足。程祥笑吟吟就把「三姨」給賣了。桓琚派他來宣人的時候,三姨剛從聖人那兒贏來的一把金錢就塞他手裡了,程祥就要幫三姨賣個好。「三姨」都能賣,再多賣個把淩珍珍自然也不在話下。捎帶把淩珍珍她姐也一塊兒賣完。又不是什麼國家大事、朝廷秘聞!不賣白不賣!

      程祥賣人頭賣得開心,袁府的錢帛給得也足,劉氏問的:「不知還有何人在場?」

      他也就報了一串人名。

      再問談話內容,他也就說了:「正下棋,賢妃娘娘說府上小郎君教過三姨,三姨就說,是教的幾位舅爺,三姨是壓陣的監工,教三姨的是您老。三姨可誇了您老……」滴滴溜溜,就都倒給了劉氏。

      一會兒功夫,他賣完了桓琚小半個後宮和後宮們的妹妹。

      別的都不用問了,聽到個「淩」字,婆媳倆就全都明白了!一定是蕭度這個小畜牲被美色衝昏了頭腦,將這些事情說給了姓淩的小丫頭,小丫頭刺探到了情報就報告給了她的姐姐。淩賢妃就把梁家、袁家捆一塊兒扔出來,叫他們出個醜。

      【蕭度這個畜牲!絕不能把洛洛嫁給她!】劉氏下定了決心。

      洛洛就是她的侄孫女兒,準備嫁給蕭度的那一個。若是蕭度只是一個風流罪過,成親之後就收心,劉氏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的。但是蕭度這樣出賣同志,就是罪大惡極了!

      再說教書的事,袁樵本身就是受害者。都是朱寂輕浮,蕭度也沒有管好,現在呢?他們居然拿這事來與小娘說笑?劉氏很是憤怒。

      楊氏敏感地拉了拉婆婆的袖子,輕喚一聲:「阿家。」

      劉氏對兒媳婦點點頭:「無妨,我自有計較。」不會現在掀桌你放心。

      劉氏登車後對兒媳婦說:「記住,見了聖人,不要訴苦,也只說見過梁家那個小娘子,唔,是她哥哥陪著來的,但是我們招待她一次,沒說什麼話。只覺得這個小娘子可教,就點撥兩句。但是萍水相逢,又不是她家親眷長輩,所以不好多言其他。」

      楊氏道:「阿家放心,這些話我還是會講的。但是說到佛奴,我們怎麼講呢?」

      「他還年輕,正在讀書。」

      「可是,這是個機會。」

      袁樵十六了,這個年紀如果父祖居高位,出仕也容易,不出仕也不急。但是袁樵現在的情況又有些不同。要謀個出身,不是找不到門路,別人卻容易有推脫的藉口——年輕。那就要再等,鬼知道要等多久?

      楊氏是希望兒子早點出仕,然後娶房好妻,開枝散葉,這樣她也就對得起袁家祖宗、對得起亡夫,後半生也就有奔頭了。

      劉氏道:「急不得,急不得,記住,事緩則圓。且看看、且看看。」

      說話間到了宮裡,桓琚卻又不在昭慶殿裡了,而是在兩儀殿的偏殿裡見她們。

      婆媳二人行止有度,動靜有法,桓琚暗暗點頭:三姨說得倒是不錯。他鄭重看了劉氏,並沒有看出「想變成那樣的人」的嚮往之情,卻另有一種感慨,都是出身不錯,徐國夫人要是有這個范兒,哪用我再頭疼廢後的事情?

      要廢個皇后,也他娘的不容易啊!皇帝想起來將來廢後要跟朝臣打的官司,也很鬧心。

      收斂心神,桓琚和氣地讓這二位坐下,又對劉氏道:「我看夫人有些面善。」

      劉氏道:「聖人垂問,亡夫是十五年前的大理寺卿。」

      「哦!袁愷!他父親還是先帝的老臣!奉命給我講過《尚書》,」桓琚想起來了,「一晃這麼些年過去啦。夫人的兒子我記得也很出色,是叫袁……袁籍!他是個能吏呀……」

      劉氏與楊氏都紅了眼圈兒,袁籍死了呀!

      桓琚也非常的惋惜:「國朝與我同齡的這些人裡,他算是能幹的,正想他歷任地方再回京來輔佐朕,不意天妒英才呀!」

      婆媳倆開始嗚咽。

      桓琚惋惜良久,才問:「夫人還有別的兒子嗎?」

      「只有他一個啦。」

      「那,他留下幾個兒子呢?」

      「也只有一個。」

      桓琚便問起袁樵的名字,又問年紀,再問讀什麼書。劉氏一一答了,又說如今承襲祖業,也在治《尚書》。

      桓琚高興地說:「他也是個識大體的好孩子,這樣,他還年輕,叫他從校書郎開始幹起吧。」

      校書郎的品級極低,從九品。但是隸於弘文館,弘文館博學鴻儒聚集,校書郎掌典校書籍,本該是博學之士充任。當然,皇帝樂意給袁樵一個好出身作為仕途的起點,那也行。說這個官職好,不止是上司一時英選,同僚們清貴文雅,更因如果國家要制定、修訂禮儀等等,他們也是要參與的。與此同時,弘文館裡還有學生,都是權貴子弟,父祖官爵三品起,或者是貴戚,皇太后、皇后的親戚。

      真•好官。

      楊氏心頭一喜,又壓住了,等婆婆怎麼說。劉氏卻說:「不敢,他還小,豈能不經考察就擔此重任呢?若是他真有這本事,請陛下考一考他,他要是學得行了,但請下詔,妾絕不阻攔。如果不可以,還請讓他在家多讀幾年書。否則若是不稱職,既辜負陛下深恩,他也要背負不賢的名聲,敗壞他家的名譽。何況,妾聞天子不可因婦人之言而以官職授人,這有損聖人的英明。」

      桓琚更開心了:「有您這樣的祖母,有令媳這樣的母親,怎麼會不好呢?」

      皇帝說你行,不行也行!

      劉氏再三要求,桓琚心道,看來你是很有自信啦?便說:「那就宣來一見吧!」

      袁樵正在家裡等母親、祖母回家,還是那個程祥,還是那套說法,將他又給宣進了宮裡來。袁樵聽到是梁玉說的,心裡就嘭嘭直跳,唉,我還沒能為她做些什麼,倒叫她給了我一個機會。聽到後面就覺得不大對勁了,蕭度這是怎麼回事?

      到了兩儀殿前,程祥念及孔方兄的情份,著實提醒了他一下,袁樵晃晃腦袋,將紛繁的思緒搖走,暗下了一個決心。不能給這三個女人丟臉!

      拾級而上,舞拜畢。桓琚定睛一瞧,真是個斯文俊俏的小郎君,雖然看起來冷漠古板,不過有了幾個女人的表現打底,他心裡先喜歡上了袁樵老成持重:「袁卿果然一表人材,不墜家門。」

      賜了坐,考他幾句詩書。桓琚的學問不大不小,不高不低,與皓首窮經的鴻儒比是比不上,比一般人又強出不少。袁樵雖然家學淵源,年紀卻還不夠大,學識不算太深奧,恰好是桓琚能聽得懂、覺得不錯的那個範疇。袁樵講課能叫梁玉覺得聽著有道理,就是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通暢」。

      桓琚最愛通暢,聽了大喜:「不錯不錯,講得好!夫人,袁卿我考過了,可做校書郎了!這下夫人不會反對了吧?」

      袁樵人在家中坐,官從天上來。穩穩當當做了一個校書郎。

      隨後,桓琚對袁樵道:「你也要好好讀書,將來好做太子臂膀。」

      袁樵道:「若是陛下對臣寄此厚望,臣請陛下考查臣,若臣做校書郎稱職,放臣到地方,或為一縣令,看臣是否真有才能。臣父就做過親民官,天下從不缺誇誇其談的人,臣只恨實幹的人太少。」

      桓琚大悅:「卿是棟樑材啊!好好!」

      誇完了,袁樵還是做他的校書郎,桓琚也不傻,叫個十六歲的娃娃做親民官?想什麼呢?先擱眼皮子底下看看嘛,看好了再歷練歷練留給兒子用。

      桓琚對劉氏道:「本想送夫人賢婆媳去見一見三姨,然而賢婆媳是大臣之妻、大臣之母,不可如此輕視,故而朕不宣賢婆媳□□覲見,而見與宣室。等三姨回家,叫她親自登門拜謝吧,那是你們之間的交情了,朕不管。」

      劉氏連說不敢。楊氏心道,這是叫你三姨到我家領人情呢,不過確實是欠了份情,叫我道謝我也是願意的。

      婆媳倆帶著袁樵回家去了。

      ~~~~~~~~~~~~~~~

      三姨正在延嘉殿裡跟姐姐說小話。梁婕妤恨不能把十幾年的宮廷生活經驗全都灌頂給妹妹,把淩賢妃掰開了揉碎了給妹妹講,末了,說:「阿姐沒本事,就只會說嘴,自己做事就不會了,你呢,心快嘴快,可也要謹慎些才好。」

      「是。」

      「我看淩珍珍那個丫頭不大對勁兒,她眼兒都要直了,活似被魘著了!你可得防著她點兒。別一頭就紮到她們家,賢妃要真是個傻子,早叫徐國夫人整死了,她的妹妹,那也不能是個傻子。」

      梁玉心說,她哪是被魘著了?是把蕭度給魘著了吧?不對啊,這事兒太子還他娘的不知道啊!淩珍珍都開始捅刀子了,太子可不能不做提防——蕭度是東宮的官兒!他往東宮埋把刀,說太子造反,可咋辦?

      於是悄悄附到梁婕妤耳朵邊上說:「她跟蕭度有點不大對,姐姐心裡有數。我出宮去再好好查查,您看情形,要是太子快吃虧了,就趕緊告訴他。」

      梁婕妤嚇了一跳:「什麼?!」

      「您小聲點兒!他兩個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好上了!不然咱上京的事兒,她咋知道的?咱連她家門兒開在哪都還不知道呢!不是蕭度說的,誰說的?!我得回去了,也得叫家裡小心點兒。就小先生那事兒,他要是個浪蕩子,說就說了。他是個正經人,咱就不能損人家的名聲。咱家嘴也得嚴著。」

      「好好好!你快些辦,三郎那裡有我。」

      姐兒倆正說著著,程祥又跑來了,宣了桓琚的意思,正好梁玉要回家,兩人一道走了。路上,程祥賣了個好,仔細說了袁府的事。梁玉笑道:「多謝你啦。咱家這一路上就欠這份人情最大,旁人都是奉命行事,只有這個是巧遇,不還這份情真不自在。」

      程祥真心拍馬屁:「三姨心地好。」

      ~~~~~~~~~~~~

      梁玉回到了家,梁滿倉正等著她彙報呢。梁玉頭一件事就跟梁滿倉說了今天淩賢妃下舌頭。

      梁滿倉罵幾句賢妃「不賢良」,又說淩家母女「舌頭太長,擱咱老家,這種婆娘就該一天照三頓打!」最後才說:「家裡誰都不許胡說八道!蕭郎君真他娘的不地道!」他不知道蕭度的私情,但是認為能把消息傳進宮裡去,那是蕭度的責任,一定是他!總不能是他梁滿倉的閨女沒事找事吧?

      老梁家如今也是財主了,那不得講究個名聲呀?說閨女跟個小先生讀書,那好說不好聽,不定叫那些老婆子傳成什麼樣了呢!那可不行!

      梁玉又說:「我還得去袁家一趟,聖人叫去謝他家老夫人來著。」梁滿倉也同意了:「去吧,多帶些禮。既然聖人叫去的。哎,叫你大哥陪你去!城裡講究這個!」

      【爹辦正事的時候也沒那麼不靠譜。】梁玉壓下愧疚之意,第二天就與梁大郎投帖去了袁府。

      今時不同往日,兄妹倆出門的排場也是足足的。這一次呂娘子就推說不去了,梁玉想到她的身世,也就沒有強求,隻央她代寫帖子。梁大郎騎一匹高頭大馬,帶著妹妹的車,一路去了袁府。梁大郎在馬上,比行人高出一截,進了永興坊頗有一點顧盼自雄的想法。這是京師最厲害那一撥人住的地方,我如今也是前呼後擁,也有帖子了。

      不再是梁大郎親自上前去交涉,而是管家上前投帖。片刻之後大門打開,袁府管事領著人排成兩列,兄妹二人被迎了進去。

      梁大郎左看右看,只覺神奇,竟然又來這兒了,上次多怯呀,現在腿都不抖了!等下我得繃住了,不能失了我們梁家的體面。他看了一眼妹妹,心道,還是我妹端得住,等下多瞅瞅她是怎麼幹的,我也學著點,不能慫,不能叫人笑話了。不免又將下巴再抬了一抬,腿再抬得高一點。

      梁玉又是另一種做派,她的步子反而小了,急趨而入。到了堂前,往裡一眼掃過,劉夫人在正當中坐著,兒媳、孫子分列兩旁,再沒生面孔。那就好辦了!

      梁玉的表情從略帶急切,變成了委屈。

      趨入堂中,梁玉直奔劉夫人座前,軟軟地就給劉夫人跪下了,邊掉眼淚邊說:「夫人,是我們的過錯,叫您受累了。您放心,不會叫您白受委屈的!」蕭度跟淩珍珍那一對狗男女,我一定弄他們!越說越覺得自己也挺委屈的,哭得更加真情實感了起來。

      梁大郎那兒正預備著學妹子,不想妹妹一聲招呼不打,她變說法了!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梁大郎懵了,不是,妹子,咋跪了?!不是得體體面面的做人嘛?!你跪啥?不是,你哭啥?你哪兒對不起他們袁家啦?咱不是來道謝的嗎?咋變成道歉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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