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三釵回過身去,剛要開口,便被他懷中流溢光彩的玉璧唬了一跳,瞪眼道:“你幹嘛?”
常伯寧循聲望去,也不由驚訝,忙起身道:“荊兄,這……”
他本意是隻討筆筒大的一塊玉,回去雕琢,送給如故,孰料荊一雁懷擁的璧玉大得遠超乎他的想象。
荊一雁卻是坦然:“端容君,九嶷荊門少參與世間之事,不世門盛事,我等也不會參加,這原玉就算是荊門借端容君之手贈出的一份心意吧。荊門之玉格外養人,雕作雙枕,一來湊個成雙成對的好意象,二來可助調氣聚靈。還望端容君多費心思,代為雕琢了。”
這話說得十分婉轉動聽,但荊三釵卻聽得後背涼意直竄:
——按照他對他大哥的了解,他大哥笑得越溫文、把話說得越好聽,便越是別有所圖。
末了,荊一雁居然把那一張狐狸似的笑臉轉向了荊三釵:“小弟不要吃醋,你那份要送出去的禮物我也有準備,心意與珍貴皆不下於他。”
荊三釵:……滾啊,誰吃醋了!?
“這……”常伯寧猶豫了一陣,解下了自己的眼紗,放在棋盤之上,“多謝荊兄好意,常某收受了。此物也贈與荊兄,還請荊兄莫要棄嫌。”
九嶷之玉實在珍貴,常伯寧受之有愧。
臨行前,常伯寧還是在棋盞裡偷偷留下了那二十多枚一等靈石,權作心意。
他轉道前往清涼谷、應天川,再度知會了封如故結親之事。
最後,常伯寧去往了丹陽峰。
和九嶷荊門一樣,丹陽峰不問世事多載。
但與九嶷荊門不同,丹陽峰的不問世事,多出自無奈。
前任丹陽峰主,指月君曲馳,將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了栽培徒弟韓兢之上。
誰都以為,韓兢會是下一任丹陽峰之主。
結果,韓兢成為“遺世”之禍中唯一一名失蹤的道門弟子。
為尋徒,指月君也衝破修為,至圓滿之境,不得不飛升,曲馳師弟林好信倉促上位,接替丹陽峰主之位。
可惜,林好信多有協理之能,要他主事,論其智謀,論其修為,都實在難為他了。
虧得丹陽峰根基深厚,弟子又多敦厚之人,若來上一兩個有心奪權之人,丹陽內亂難免。
但在這種情況之下,要光大丹陽峰,亦屬困難。
為求穩妥,丹陽峰闔山上下達成共識,封山門,鎖心關,靜心修煉,不謀他途。
近來天下之事,丹陽峰也少有耳聞。
因此,當常伯寧告知林好信師叔如故結親之事時,林好信詫異了:“如故?……如故不是在兩年前——”
常伯寧沉默,爾後,道出了許多近來發生的江湖中事。
自然,他沒提及不該提及之事。
林好信聽完,一時沉默。
片刻後,他慨然而笑:“這世事,當真無常啊。”
離開丹陽後,常伯寧學著林好信的模樣,仰天輕歎。
算他時運不濟,被他歎下了一場滂沱夏雨。
午後時分,雨才小了些。
子規聲裡,薄雨如煙。
常伯寧撐著傘,一人行於丹陽峰旁的一條小小山徑中,獨賞山間群花,心思寧靜。
行至某處,他忽聞一聲清越鶴鳴,掠破雨幕,聲聲入耳。
常伯寧猛然駐足,移開傘柄。
空際之中,只見一隻清臒白鶴,紅喙長頸,張開雙翼,平滑兜繞一圈,落入山間某處。
常伯寧呆望著白鶴消失之處,不自覺行出兩步,卻又豁然轉身,背對鶴影消失之處,持住傘柄的手用了三分力氣,似是在猶疑什麽。
閉目靜思過後,他重又轉身,將油紙傘收攏在掌中,足尖點在青石階上,激得旁邊一處蓄了水的小水氹中起了數圈小小漣漪。
常伯寧冒雨逐鶴而去,尋到了一處小山村。
因為追得太急,忘了收斂行跡,待常伯寧遍尋鶴蹤不得、又意識到足下傳來連聲村民們的驚歎,才察覺自己的紕漏。
他懊惱地一拍自己前額,才押下雲頭,輕靈落於眾村民身前。
他想,鶴消失在這附近,或許他們會知道,這鶴從何來。
村民們看到從天而降、衣不染塵的常伯寧,俱是手忙腳亂,如遇神臨。
他們居住在丹陽附近,平日裡沒少見到來訪之客乘劍凌風,可這還是第一次有仙人來到他們這小小村落之中。
常伯寧正欲開口相問,便聽到人群中有名中年女人低聲同身旁同伴議論:“……瞧,我說什麽來著,當真有仙人來收他了!”
常伯寧:“這位……嫂子,敢問你說之人,是為何人?”
那女人為常伯寧文縐縐的用詞愣了一愣,往後閃去。
在一圈看熱鬧的村民的圍觀之下,常伯寧臉頰微紅,有些無措。
他開始思索是否是稱謂出了問題:“請問姐姐……”
村中有個讀過些書的秀才站了出來,為常伯寧解了燃眉之急:“這位道長,是這樣的。我們村中,近來有樁怪事發生……”
常伯寧:“敢問何事?”
秀才道:“……有個孩子,死而複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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