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開了足足一朵半。
常伯寧心疼道:“這是怎麽弄的?”
封如故軟聲撒嬌:“我總是閑不住嘛,忍不住想要練劍運功,一來二去,就變成這樣嘍。”
常伯寧歎息:“不可這樣胡鬧。要知道,七花印若開了三朵,你……”
封如故捂住耳朵,在枕上搖頭擺尾:“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念得我耳朵起繭子了。”
常伯寧好脾氣地閉口:“是不是師兄太囉嗦了?”
封如故把手虛虛攏著耳朵。
……師兄,你其實可以再嘮叨一點,如故是願意聽的。
常伯寧卻不再開口,俯身抱住了床上的封如故,輕聲道:“如故,你受苦了。”
封如故一愣之下,用力回抱著常伯寧,不肯叫他瞧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師兄,你我注定陌路。
你不要這樣愛我。最好是忘記我。
此時此刻,他的枕下,放著草草繪就的、“靈犀”的製作示意圖。
……
次日,封如故如往常一樣,拖著一張搖椅,托著一杆煙槍,緩步行至青竹殿前。
風陵山中,誰都知道,雲中君喜歡到青竹殿前,坐著搖椅,或是沐曬陽光,或是等雨觀虹。
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誰也不會為時時會出現在青竹殿前的封如故感到奇怪。
同樣,誰也不會在意,封如故悄悄在青竹殿前的地面上畫下了什麽東西。
封如故晃動著搖椅。
咯吱、咯吱。
他躺在椅上,遙望著天際走馭白日的羲和,若有所思。
之前,他曾前往青竹殿前曬太陽,沒等到太陽,反倒等來一場瓢潑大雨。
他躲入青竹殿中,在辦事的常伯寧身側休憩,無意間瞄見了他桌上擺著的一本古籍。
封如故讀過許多古籍,幸而還有那麽一點過目不忘的本事。
封如故沒有聲張,但他清晰地記得,這本書中,記錄了以魂補魂之法。
……他的好師兄啊。
封如故含住煙槍,徐徐籲出一點白氣,想,他要自己把自己這顆癰瘡,從風陵割舍掉。
這樣,師兄才不會為了他這顆癰瘡,白白割舍掉他自己。
那麽,如何割舍,才是最好呢?
首先,封如故斷絕了自己同外界的所有聯系,退回了道門贈送的所有禮物。
他不接受那些人償情,哪怕是合理的報恩,也絲毫不受。
他受到的所有恩情,都會在將來被算作風陵受益的一部分。
所以他絕不能收。
因此,他看起來實在是不近人情至極,惹得眾道門非議紛紛,說他挾恩圖報,說他不知輕重。
其次,他堅決不收徒弟,不與其他弟子交遊,避居“靜水流深”。
一來,他心中始終有一個最好的徒兒的影子,不肯輕易把這個位置讓與旁人。
二來,他要把自己與風陵的其他人隔絕開來。
不過是孤寂而已,他還忍受得了。
再次,他需要尋找合適的時機,把身份暴·露給人知曉。
那些圖謀不軌的小道門若是知曉此事,必然歡喜得像是見了血的蒼蠅,嚶嚶嗡嗡地前來分羹。
到時,他會當眾自殺,當場堵住那些道門的嘴。
在他身死的那一刻,他會調聚體內所有靈力,逼自己身體入魔,同時抽離殘破的魂魄。
身已入魔,魂卻離體,在此情況下,他會暫時中止入魔,以靈身死去。
蠻荒黃土下的那位前輩,教他畫過役萬靈咒。
他在青竹殿前繪下陣法,雖然此時無用,但當他死前調運靈力時,陣法受到感應,會即時起效。
到時,把握時機,魂魄離體的瞬間,自然會被役萬靈咒吞去。
他只要將畫出役萬靈咒的地點告知卅四叔叔,將自己交給他,讓他擇機帶出自己,並將魂魄養全,有朝一日,他定有複生之機。
而那複生的機會,就藏在他的煙槍內。
——煙槍中,藏有他的一片心脈殘魂。
只要煙槍不離身,他如風中之燭的命,就還剩下一線生機吊懸。
自己死後,師兄決不舍得燒化自己,必會將他珍要的隨身之物一起放入冰棺,珍藏起來。
不枉他吸煙多載,將這柄竹煙槍,在外人眼裡變成了他斷不可離身的隨身之物。
想到此處,封如故忍不住微笑了。
……當初,是他求師父逍遙君,從他體內分出一片與心脈相連的殘片。
焉知是不是自己早就有以死求一解的心呢?
青竹殿前三丈,封如故在殿前曬太陽,同時估量自己死後畫陣聚魂的位置。
他搖著扇子,眯著眼睛,冷靜地發著瘋,謀算自己的生死。
秋風乍起時,他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寒噤,並想起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情:
……我要找誰來拆穿我呢。
師兄自然是不行的,得知自己身懷魔氣一事,他只會幫自己隱瞞。
燕師妹同上。
風陵眾家喜歡護犢子的弟子們同上。
思來想去,封如故突然發現,自己把自己與外界隔絕得太久,以至於他找不到一個能拆穿自己偽裝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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