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在如一持劍巡山之時,一名小沙彌匆匆跑來,向他施下一禮,並道:“小師叔,端容君來到寺中了,問你要不要與他見上一面。”
以往,如一只聽到“端容君”三字,便會心中悸動,不敢多想,生怕玷汙了他。
現在,聽到這個稱號,他只是駐足停留:“端容君?他下山了?”
“如一師叔……”小沙彌小心組織著措辭,“您不知道嗎?”
如一:“什麽?”
“自從風陵生變、被道門圍堵之後……端容君就將山中事務一並交給了江南先生,離開風陵,繼續追查那名殺人的唐刀客的下落。”小沙彌道,“端容君此來寺中,是要問詢海淨身亡一事的。”
如一一時無言。
經過眾家道門圍山、逼死封如故一事,天下人為封如故鳴不平的聲音漸增,也有越來越多人知曉,如一與封如故、與常伯寧之間的愛恨恩怨。
寒山寺人知曉了他與封如故的義父子關系,怕他在調查中摻加私人情緒,此事便由戒律堂長老一力主理,不準如一再插手。
況且,封如故神智全失,需得有人照顧,如一也實在無法脫身。
常伯寧是義父的師兄,如一不怨他十年來的隱瞞,也願意替封如故多問一聲:“他……現在可還好?”
“這……”小沙彌揀著委婉的詞句,道,“回如一師叔,踏莎劍法,而今不再被沉埋,聞名天下。”
如一心中一震。
以往,端容君常伯寧獨坐深山,做他的世外仙,種他的寂寞林。而如一進入人世,遊蕩紅塵,一心盼著有朝一日,揚名天下,能讓義父時時聽說自己的故事,那便夠了。
現今,歷盡千帆,端容君踏出道門,追查真凶;而他留於寒山寺間,收斂心性,再不出門。
如一怔在原地,有了些“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慨。
最終,如一也沒有去見上常伯寧一面。
一來,他對海淨被殺一事未曾調查過,不能提供給常伯寧更多幫助;二來,二人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此時相見,除了封如故,也不知可以談論些什麽。
三來……
如一推開佛舍門扉。
……三來,他身上沾染了太多義父的氣味。
他心中仍有一點私欲作祟,不願讓常伯寧有所察覺,領走義父。
……常伯寧已擁有了義父的十年,該允準自己擁有他一段時間罷。
他懷著滿腔情感轉入屋中,卻見到了盤腿坐在榻上、沮喪萬分的封如故,腦袋上無形的長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如一在床側蹲下:“義父,怎麽了?”
封如故如是這般地講述了一番。
今天,封如故算準了時間,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做適齡兔子應該做的事情了。
於是,他抱著一隻兔子上床,準備與其苟合。
正當他研究該當如何苟合時,兔子對他嫌棄至極,當胸蹬了他一腳,跳下床,撒腿跑了。
封如故尾隨著兔子來到兔窩,恰好見到那一窩兔子在兩兩結對,快樂成長,其中還包含了封如故極其珍視的那隻黃花大閨女。
見狀,封如故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他不是一隻合格的兔子。
說到底,他根本無法合群。
他到哪裡,都無法合群。
如一抱住因為做兔子做得毫無成就感而傷感的封如故,有點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緒。
義父做花草時,並不曾有過這樣的煩憂。
離人越近,他越是有人的煩惱。
如一正思索著安慰他的言辭,突然聽得一聲細細的“喵”聲從窗台處傳來。
他與封如故循聲望去,只見是那隻長大了不少的灰貓遊歷全寺回來,正好奇地舔著爪心,望向床上合抱的兩人。
注意到封如故驟然亮起來的眼睛,如一再生不妙之感:
……不會吧?
作者有話要說: 咕咕:喵喵喵w
第121章 回春之日
如一知道自己的抗議向來無效, 隻得提前做好準備, 將圍牆又往上加了一尺,並將貼牆而生的杏樹往內挪了幾丈。
果然, 此招大大克制了封如故。
不管生前死後, 他都是一隻如假包換的懶貓, 牆太高,他也懶得爬, 隻偶爾爬上樹, 在枝杈上晃蕩著腿向外張望,或是在牆下坐著, 望著牆外世界, 不知是向往, 還是懷念。
他懷裡摟著灰貓,灰貓輕輕舔他的手指,而他把灰貓捧起來,想要禮尚往來一番, 卻感覺對方毛多厚實, 無從下口, 就只在它的額頭親了一口,意思意思。
他在外面和貓玩累了,就會大大咧咧來到如一正在俯首看書的桌案前,自顧自趴在對面,酣然入睡。
貓這種動物,確實是很合封如故的習性。
十年間, 他雖然居於“靜水流深”中,但身體抱恙,在“七花印”劇毒作用下,忍受傷疲之苦,整整十年,未曾睡過一個好覺,現今總算一口氣補了回來。
僅僅是看他睡在自己面前,如一便能感到由衷的幸福安寧。
這感覺實在很好。
如一翻一頁書,便看他一眼,盯著他的時間久了,竟難得犯了孩子氣,越過桌面,輕掐一掐他秀氣的鼻尖小痣,旋即馬上收回手來,作正襟危坐、認真學習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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