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禦九身為清涼谷谷主,深諳收魂之術。
但今日,他礙於身份,未曾前來。
好在盈虛君久在他身側,耳濡目染,也懂得了些鳴鴉鬼族的收魂之術。
至少收得魂核,帶回清涼谷,或許還有一線……
盈虛君臉色遽變。
……封如故居然連魂核也一道熔去了?
修道者與凡人不同,三華聚頂,內化為核,身亡之後,多有機會修入鬼道,只需收其魂核,善加滋養,便能以鬼身存於世間。
盈虛君本身,便是這樣的存在。
而封如故居然是連這條路都斷絕了!
此時,荊三釵乘風而來。
他忘了與盈虛君的一切齟齬和衝突,抓住他的衣袖,聲急而顫:“如何了?”
盈虛君撤回手來,偏開雙目。
荊三釵聲音變了調:“師父,他如何……如何了……”
盈虛君讓開了身,好讓荊三釵最後看上封如故一眼。
道友亡身、親朋永隔的事情,他見得很多了。
只是至今他都無法習慣。
而道君的枷鎖,讓他無法肆意放出悲聲,隻將一雙拳在袖中攥緊,忍下胸中萬般焦熾:“多看看他罷。”
荊三釵雙膝跪地,不肯去看封如故,隻定定地看著他,雙手仍癡握著他的袖口,不肯放松,嘴唇盡歸雪白:“師父,你不要同我賭氣,你有辦法的……”
盈虛君見他神色有異,頓感不妙,指尖一抬,及時點住他胸前幾處經脈:“三釵!定心,調息!”
大悲大慟之下,向來急性的荊三釵嘴角竟已湧出血沫!
見事態越發難控,盈虛君不敢再拖延,冰冷手掌按在荊三釵前額半寸之處:“……三釵,抱歉。”
刹那間,一股洪濤似的冰冷鬼氣卷入荊三釵腦中。
荊三釵渾身一震,神志皆失,身體前傾,昏迷過去。
在他即將跌摔在地時,盈虛君揭下肩上注入鬼力的披風,將荊三釵徑直打橫抱起,一手攬入懷中,一手掐指巡紋,定辨封如故離散的魂魄。
至少要抓住兩魂四魄……
然而,浩然亭間,空空如也。
封如故的魂魄,似是融於體內,似是化為千風,總之,已不存於亭中了。
望舒君從小亦是看著封如故長大,心中驚痛難言,但她迅速穩住心神,站起身來維持局面:“諸君,對此結果,你們還有什麽話講?”
玄極君也未曾想到,封如故會如此乾淨利落地就死,若是再窮追猛打,逼風陵承認包庇之罪,便實在有些張不開嘴了。
但就這般偃旗息鼓,也實在太浪費這大好局面了!
在他正籌謀著如何繼續,常伯寧竟是未趕到亭中查看狀況,長袖一拂,立於人前,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線,眼圈微微泛紅:“或是,各位需要我常伯寧,效仿雲中君,自盡謝罪?”
此話一出,玄極君便是微微的一閉眼。
他知道,大事難成了。
果然,人群在經歷了久久的靜寂之後,發出了嗡嗡的勸和聲:“倒也不必如此……”
“這……端容君言重了。”
“雲中君其實也不用自盡,我等也不是為了逼他自盡才來的,不過是要一個交代罷了……”
望舒君款款來到常伯寧身側,與他並肩而立,想要代他發言:“各位,今日之事——”
誰想,常伯寧接過了她的話來:“……今日之事,是我風陵未能處理好陳年之事,才惹來眾家非議,如今,如故給了各位一個結果,眾家道友還想要什麽樣的結果,常伯寧盡力而為,絕不推辭!”
望舒君不動聲色,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上兩拍,以示安慰。
常伯寧年紀比她還小上兩歲,又是新一代四門弟子中最早入門的一個,是以望舒君與他最為熟悉。
她低聲道:“伯寧,冷靜。”
“我很冷靜。”常伯寧微低下了頭,“這是如故拚死換來的局面,我不可……不可浪費……”
常伯寧輕聲喃語,仿佛是在反覆告誡自己:“我是風陵山主,我是常伯寧,師父將風陵托付於我,這是我的責任。我該擔起責任……”
望舒君察覺他語態有異,不禁提醒他:“伯寧。”
“我知道,冷靜……我該冷靜。”常伯寧的身體發起抖來,“可我真想……我有一事不明……”
望舒君把聲音盡量放柔:“何事?”
常伯寧迷茫地看向她:“……他們為什麽不逼我自盡?”
若是這樣,他追如故而去,如故許是就不會責怪自己不負責任了吧?
望舒君一時無言,目光望向浩然亭中。
周遭的一切混亂,都像是與如一隔著一層透明的薄層。
如一一直是平靜地木然著,低頭望著自己空蕩了的小指,望著封如故的臉。
如一輕輕抱住他的身體,摸他的頸脈,額頭,只是小心的撫摸,似是生怕觸痛了他。
在周身經脈熔斷後,鮮血從封如故周身盛開得靡豔萬分的七花花心湧出。
To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