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知常伯寧為何下此命令,守最前陣的一名年輕風陵弟子聞言,卻是不樂意了,高聲應道:“我們的陣法分明就立在此處,你直眉瞪眼地往上撞,關我們什麽事情?”
來人怒道:“你可知封如故入了魔道?!”
那風陵弟子實話實說:“我等不知。”
來人愈怒:“風陵不給我們一個解釋,反倒閉門不出,難道是要公然包庇?!”
年輕弟子按劍冷聲道:“我們隻知,端容君叫我們看守大陣,非有命令,不準任何人出入。你不是端容君,我不與你說話。”
說完,他索性真的背過身去,不理會嘩然的眾家道門了。
盡管知道風陵傳統向來如此,最是護著自己人,來者還是難免跳腳:“好一個風陵山!自恃名門,門下弟子一個個狂悖至極!”
文始門門主文潤津陰著一張臉,立於眾人之中。
還是有人發現了他,滿面堆笑地上來招呼:“哎呀呀,這不是文門主嗎?”
文潤津聽出來者不善,只在鼻子裡低低哼了一聲,權作回應。
果然,來人下一句便不是好話了:“文門主還是得上天眷顧的,險些做了封如故的親家,不然哦——嘖嘖。”
死了女兒,算是哪門子的上天眷顧?
但文潤津不得不承認,此人說得有幾分道理。
幸虧當初女兒鬧著退親,若否……
況且,封如故知道他文始門的秘事,知道他扣押魔修、威逼其父其母、從中牟利一事,雖然那四名小魔修已經被他領走,文潤津心中仍是惴惴,自他走後,寢食難安了數月之久。
如今,封如故有了現成的把柄,還徑直送到了他的手中,文潤津下了決心,最好是借此機會,將封如故一腳踩死,如此一來,封如故說的任何話,對自己提出的任何指控,便都沒了可信之處。
於是,他咽下一口悶氣,假作坦然:“就算他是我的親家,那有如何?難道要放任此人禍亂正道?大義滅親,猶然為可!”
說完這振聾發聵的言辭,文潤津心中憋悶,甚是不甘,余光一轉,覷見一個身影,嘴角微勾,將禍水向那人引去:“百世門蕭門主,不知你可有此決心嗎?”
百世門門主蕭思汝聞言反問:“文門主是何用意?”
“字面之意。”文潤津揚眉吐氣,“汝家二公子,在那封如故門下效勞六年,現在打算如何?難道要站在封如故那邊嗎?”
“吾兒蕭然,承封道君青眼,收為徒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不可替師門掩過飾非,同樣,文門主也不可杜撰揣測從未發生之事。”蕭思汝轉向羅浮春,隔著一層法陣,高聲詢問,“然兒,你可知曉雲中君入魔一事?”
羅浮春執住桑落久的手,呆愣難言,連眾多劍刃似的目光刺在他身上,仍不自知。
眾多迷思,大大削減了他的知覺。
蕭思汝略略抬高聲音:“然兒?”
羅浮春從木然中霍然轉醒:“孩兒不知……”
“文門主可聽見了嗎?他說不知,便是不知。”蕭思汝轉向文潤津,客氣地一拱手,“請文門主自重。”
文潤津倒也沒怎麽刁難,討了些口上便宜,便住了口。
誰人不知,封如故待他這兩個徒兒,是如何的刻薄寡恩?
這兩名徒兒近些年來走南闖北,變著法子賺取銀錢,便是供封如故揮霍的。
到現在為止,沒人見他們用過歸墟劍法,沒人見他們從封如故那裡學得一絲半點的本事,名字倒是被封如故連名帶姓、隨口改作了酒名,簡直是把這兩名大好青年當做雜役驅使。
在文潤津看來,這幾乎等同於羞辱了。
文潤津自問,若是自己遭此對待,抓到封如故的把柄,絕不會替封如故掩飾。
若說他這兩徒弟有多真心實意地愛他、敬他,以至於敢替他瞞下這滔天大罪,文潤津自是不信。
因此,他只需將眾人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引走便罷。
話說多了,反倒顯得他文潤津刁難人。
羅浮春回答完畢後,眼前一陣陣發著黑,一時間覺得這世界上,只有落久是真實的了。
因此他更用力地捏緊桑落久發冷的手掌,輕聲喚身邊人的名字:“落久……”
桑落久攥緊手,背脊繃緊,一時也忘了要裝柔弱的事情。
所幸,他的師兄如今神思混亂,未曾注意到他此刻的異常。
桑落久在極力思考,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以及有無應對之策。
但桑落久愈想,身體抖得愈厲害。
起初,桑落久認為,師父不肯授他們劍法,只是單純因為他看不上他們的資質。
桑落久沒覺得受辱,相反,他喜歡這樣傲然的師父。
如師父這般的人,就該狂傲一生。
若是有此本領,性格卻是謙遜溫和,反倒失了魅力,會叫桑落久覺得索然無趣。
可是,師父……
桑落久細理著與師父共處的日日夜夜,才恍然意識到,他自以為亦步亦趨追隨著的師父,實則是一個幻影。
真正的師父,他從未認識過。
羅浮春在他耳邊低聲呢喃,聲如夢囈:“落久,這定然是假的。……這是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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