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客人循聲望去,只見荊三釵散亂著頭髮闖出門來,直直盯著二人,顫聲問道:
“你們說……誰?!”
第113章 接你離開
相較好事, 世上眾人更愛議論壞事, 再加之有心之人推波助瀾,封如故入魔之事, 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道門間傳播開來。
青陽山中, 關不知剛練過劍, 尚不及沐浴便被兄長喚了來,快步踏入殿中時, 一頭細汗尚在陽光下粼粼地反著光, 正是個健康年輕的好模樣:“兄長,何事叫我前來啊?”
關不用憂心忡忡, 遞了一封式樣莊重的折帖給他:“看看罷。”
關不知接來, 一屁股坐在了正殿側椅之上, 未及打開,便出言調侃道:“這什麽東西,這般正式?檄文嗎?”
然而,他隻掃了兩行, 整個人便從椅子上彈射起來。
那當真是一本檄文, 字字句句, 辛辣誅心,直指風陵雲中君封如故擅修魔道,癲迷入心,隱瞞身份,沽名釣譽,甚至在身份有敗露之虞時, 殺害了寒山寺的海淨小師父。
關不知周身熱汗轉冷,一字字地把整篇檄文讀完,深吸一口氣,才想起自己有好長時間忘了呼吸。
這篇檄文詞彩華章,算得上妙筆。
然而,如椽巨筆,此時不亞於殺人利刃。
關不知面上透青,張口結舌了半晌,看向他的兄長,似乎想從兄長的眼神裡判斷出這是否是某個惡劣的玩笑。
關不用重重歎了一口氣,歎得關不知一顆心飄飄搖搖地沉了底。
是,自己兄長素來穩重,只求平安度日,不求多事,不會拿這種事情玩笑。
關不知乾巴巴擠出幾個字來:“怎會……如此?”
前不久,關氏兄弟才與封如故打過交道,受他之恩,青陽山方從滅派之危中解脫。
關不用沉沉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關不知從迷惘中醒來,大力讚成:“是啊!我們不是沒有見過封如故的。他心高氣傲,他靈力深厚……他可是雲中君!他與那魔道丁酉有深仇大恨,且自身就已是驚才絕豔,緣何要去修魔道術法?”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我得去風陵一趟,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關不用見狀,急斥一句:“回來!”
關不知已經打算踏出殿外去了,聽到這聲厲喝,未免錯愕。
關不用從座位上站起:“你沒有看到檄文上說,風陵封山,意欲包庇?這哪裡是衝著封如故去的,分明是要把風陵徹底拉下四門之位!你就算去了,能做什麽?能說得上話嗎?我們蕞爾小派,二三百人的規模。道門中事,哪裡輪到我們置喙?”
關不知久久望著他的兄長,看得關不用隱隱有些發冷。
他說:“兄長,我們人微言輕,卻不是人微言無吧。見了不平事,連說上一說的資格便也沒了嗎?”
關不用急道:“可你會將禍患引至青陽山!——”
他知道自己這弟弟做事一向是莽撞的,怕將話說得太曲折,他會不懂其中利害,便尖銳道:“人會說,我們與封如故款曲相通!你何苦做這引火燒身的事情!”
見關不知不吭聲,關不用又強調了一遍:“明哲保身,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關不知抬起頭來,年輕的眸光炯炯異常:“……自古以來如此,便是對的嗎?”
言罷,他勁裝後擺一振,自化流光,踏劍而去,任關不用在後連連喚他姓名,他也攥緊那本檄文,不曾回頭半次。
……
外界的風雲翻覆、蜚短流長,封如故並不在意。
驟然封山,風陵弟子被斷絕了消息來源,並不知外界發生了什麽。
同在山中的燕江南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要來見封如故。
然而,常伯寧在羅浮春離開後,在玉髓潭正面設下結界,之後便忙於自己的事務,閉門不見任何人。
燕江南無法,索性從後山攀援上來,從一處小洞手腳並用地鑽入,走過一道長而漆黑的山洞,七拐八繞,從玉髓潭的腹地處鑽出。
常伯寧比他們二人入山都早,且一直是端莊自持、蒔花弄草的小公子形象,走的皆是正門和大道。
而她與封如故不同。
二人年歲相仿,在風陵山裡一同跑鬧著長大,知曉這山中的每一處玄虛。
譬如玉髓潭盡頭的這一處小小洞窟,便是二人一力勘探得來的。
她帶著一頭一臉的潮濕露氣,在玉髓潭的洞口前,找到了獨身一人、盤膝望月的封如故。
他像是習慣了這樣的孤獨,藏在陰影之下,頭臉和睫毛上都籠了一層薄弱的水汽。由於不加掩飾,他身上自然流露出魔氣來,但是經由玉髓潭的靈氣淨化,倒也不顯得多麽肮髒了,讓他整個人都顯得面目模糊起來。
沐浴在淡淡靈光下,他脆弱得像是一隻一摔即碎的薄胎玉杯。
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封如故淡淡地笑了,拍一拍身側:“來啦?坐。”
燕江南便與他並肩坐下,與他一道融入陰影之中。
兄妹兩個,或許該說是姐弟兩個,並肩遙望著風陵的夜空,高而遠的銀河流瀉下一地爛銀,在他們足尖前的幾寸處光華璀璨著。
有感天地偌大,燕江南突然有些眼睛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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