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片刻後,方臉小和尚一張黑臉逐漸僵硬。
再對視片刻,方臉小和尚臉上的表情可謂是土崩瓦解。
他結巴道:“如如如如……”
矮個子的海淨一直被擋在三人身後,不得出頭,而如一雖然從剛才起便站在不遠處,二人也覺得他有些面熟,但他那一頭披散著的如雲烏發著實惹眼,所以二人誰都沒有意識到他是誰。
但他一旦走近,那通身的雪夜冷刃的氣質就徹底顯露無遺。
另一人瞠目半刻,才想起來擠出一個笑臉,上前迎候:“……如一師叔回來了!”
如一淡淡的:“嗯。”
他一手垂於身側,一手斂袖背於身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常、封二人:“他們是道門的重要來客,身負要務,前來寒山寺調查。由我帶他們進去。有什麽事情,我自會與方丈說。”
兩個小和尚不敢應聲,把兩顆一方一圓的腦袋點成了撥浪鼓。
目送如一帶著其余三人入寺,二人脊背猶自筆直挺著,僵得不敢有半分松懈。
直到一隊巡寺的武僧打南門門口經過,方臉小和尚才如夢初醒,小聲又急切地向他們傳達這一噩耗:“……了不得了!那個閻羅又回來了!”
第106章 曾經許諾
如一領著三人, 在“華嚴字母”的梵唄聖音裡, 向草木更深處走去。
凡是與如一打了照面的弟子,皆退避至徑側, 隻敢用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對準他, 噤若寒蟬:“小師叔好。”
如一平靜地應答:“嗯。”
就這麽“嗯”過十幾次後, 如一陡然出手,毫無預兆地一手擒住了一個低頭問好的弟子的灰圓領子, 一字不言, 把他直接倒了個個兒,從他懷裡倒出一個薄薄的布包, 並用空下的那隻手凌空抓住。
在空中被倒轉了一圈的小和尚雙腳軟綿綿地落了地, 心知不妙, 哭喪著臉,順勢咕咚一聲坐倒在地。
如一抖開布包,就著風翻看兩頁,發現是一本內容並不算過分的閑書, 便將書不輕不重地合上。
“……寒山寺寺規, 禁止夾帶。”
如一同人說話時一向情緒淡淡, 生氣時的口吻和平時相比並無太大差別,因此誰也不知道他下一刻是要拔劍砍人,還是說教幾句便罷。
稍後,他下達了判罰:“自行去戒律院領罰。”
小和尚含著被嚇出來的兩眶眼淚和一腦門子的冷汗,向如一再告了兩次罪,連句整話都沒說全, 便兔子似的撒腿跑了。
很快,新的流言傳開了:“……閻羅今日心情不壞,處罰違規弟子,竟然只是罰去戒律院而已。”
如一不知道他所到之處,宛如石子投入水中,激起陣陣漣漪。
他對自己的風評向來不很上心,隻帶著三人,一路穿林過葉,向他的居所走去。
他低頭靜靜安排規劃著接下來的事務:等將義父與封如故安頓下來後,他先獨自去尋方丈,稟明寺中弟子遇害的調查進度,再說明義父與封如故是為調查唐刀殺人之事而路過,便來歇幾日腳,嘗幾日素齋,不必提及他們此行的真正來意,以免真有寺中人在暗地中行那齷齪之事,打了草,驚了蛇。
至於重新剃度之事,也需得著手辦了。
如一計劃著自己的心事時,封如故也是滿腹愁苦。
……他們進了寺後,步行了足足一刻鍾,還未抵達如一的僧房。
封如故湊上前去:“大師,還要走多久呢。”
如一果斷拆穿他的心思:“我不會背你。”
封如故在後面拉住他的衣帶。
如一停住腳步,皺眉回首,望了一眼他的手。
他發現此人當真是瓷釉做的,連指尖都沒有什麽血色。
他決意不能縱容封如故的情況:“松手。”
封如故臉皮極厚,絲毫不把自己當做長輩,撒嬌一樣地晃了晃。
如一再次拒絕:“你休想。”
在旁的常伯寧有些心疼:“如故累了?”
封如故果斷放開了如一的衣帶,正要放棄兒子,投靠常伯寧,便聽如一在後面冷著臉叫他,冷硬了一路的口吻竟是有些急了:“……回來。”
……
小半刻後,又一名去取長明燈燈油的弟子與如一撞了個對面。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如一背著一個人,單手往後,扶托住他的腰,從松徑另一端緩緩而來。
他的動作很是謹慎,像是在背著一隻易碎的花瓶。
小和尚好心迎上前去:“如一師叔,可需我幫忙?”
如一停也未停步,從他身邊迅速走過,言簡意賅道:“不必,他病了。”
封如故乖乖伏在他身上裝死,等人走遠了,才把臉抵在他的背上小聲詢問:“我得了什麽病啊。”
“可是冤枉你了?”如一將他抱得緊緊,同時抱怨道,“懶病,真真是無藥可醫。”
封如故反覆告誡自己要控制住感情,不可妄為,可貼著他的背,還是沒忍住逗他道:“你不治一治怎麽知道?”
如一:“那是天長日久的事情,一時是改不得……”
兩個都意識到自己出格了的人同時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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