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民之中看到同樣狼狽的父親時,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如一抬手壓下一道飛到他眼前的紅綢,看到了院中的常伯寧。
常伯寧與老鎮長談了話回來,回看如一一眼,眼中有了淡淡憂悒。
如一問他:“義父,如何了?”
他又拉他一把:“路上說。”
災變發生得太過突然,羅浮春、桑落久和海淨去負責堵住堤壩決口,如一和常伯寧一面救人,還要一面分出余力、控住鎮中彌散開來的瘟氣。
……隨著洪水一道泄出的,還有十六年前瘟疫的殘氣。
燠熱的空氣中漫著一股特殊的、帶有水腥氣的淡淡臭味,尋常之人嗅見味道,只會覺得不適,但是,凡是修道之人,都知道這是何物。
……又是魔道作祟後留下的余孽。
在去救援被困梅花鎮鎮民的路上,常伯寧與如一講起了梅花鎮昔年之事。
梅花鎮再生災變,老鎮長身為當年之事的親歷者,無法再保持沉默,將十六年前的人柱鎮災之事,對常伯寧和盤托出。
聽聞過後,如一緘默片刻。
今早,封如故給自己化妝時,如一也聽他講起了他昨夜與河邊老人的對話。
那時,封如故和他都以為在梅花鎮中行惡的是水鬼冤魂之類的惡物,誰也想不到竟是邪極毒極的兒童厭勝之法。
如一壓住心中愧悔:“早知如此,我不會動劍。”
人柱的一肢一體,皆是鎮邪之物,若是橫加破壞,傷到的是封印本身。
也即是說,這人柱關乎梅花鎮水脈安危,不可輕易傷害。
常伯寧安慰他:“不要為不知道的事情自責,既是徒勞,更添煩憂。”
這口吻倒是像足了義父。
聽到這話,如一起了些許孺慕之心,側臉去看常伯寧。
常伯寧卻幽幽歎了一聲:“……不知如故如何了。”
……他們實在騰不出手來,去尋找失蹤的封如故。
如一已盡力不去想封如故,被常伯寧這樣一說,他又不舒服起來。
如一生於深山,向來不喜歡水,前段時間在劍川溺水,於他而言更不是什麽愉快的記憶,如今面對小半個被淹沒了的城,再想起去向不明的封如故,他的胃不大舒服,緊揪揪地絞了起來。
但他表情不變,冷淡地自信道:“義父放心,雲中君自有自保之法。”他向來是很聰明的,何況還有歸墟劍法傍身,既然此時還沒有現身,大概是有他自己的盤算和主意。
常伯寧難掩煩惱:“可我擔心……”
如一心尖一抽。
可有什麽不妥?
他極力裝作毫不在意地問:“義父擔心什麽?”
常伯寧歎了一聲:“……無妨。”
二人談話到此,一低頭,發現一間房的房頂上瑟瑟發抖地團著三個人影,便齊齊縱身,落於其上。
待靠近了,看到被水沾濕的“指南館”三字,如一陡然生出一股掉頭離開的衝動。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蔣神仙和他的兩個小徒弟仰著頭,呆呆望著恢復佛門居士裝束的如一,嘴張得活能塞下一個鴨蛋。
如一見已無緩和之機,緩緩落在瓦上,簡潔利落道:“走。”
蔣神仙結巴道:“你,你不是……”
如一偏過臉:“走。”
蔣神仙在瓦片上蹭了蹭沾了泥巴的手,仍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你——”
如一的視線冷冷掃了過來:“不願走,就留下。”
給淹迷糊了的蔣神仙這才知道自己多話了,忙牽住他的袖子:“走,走。”
隨如一踏上劍身時,蔣神仙大概想明白了許多事情的關節,沒忍住,問道:“您二位……”
他留心看一下二人裝扮:“……道長,還有這位長老,來梅花鎮這裡,是要設局抓那洞房女鬼的吧?”
如一繃著臉:“嗯。”
蔣神仙也是個機靈人,看如一一臉“別問我為何扮作女兒身,這事兒誰問誰死”的表情,馬上乖覺地跳過了這一步:“那跟你們一道前來的那位少俠,也是……”
“是。”提到那人,如一終於話多了一些,“風陵雲中君,封如故。”
聽到“雲中君”三字,蔣神仙雙目圓睜,差點當即昏倒,求助地看向了常伯寧,實在不敢相信。
常伯寧還以為他在請自己也自報家門,於是一手扶著一個蔣神仙的小徒弟,乖乖道:“風陵常伯寧。”
蔣神仙聽過“雲中君”的遺世傳聞,盡管不知其名,也是向往已久。
但身為修道之人,誰不知道當今風陵山主的姓名?
蔣神仙一時激動,差點抽過去。
常伯寧在蔣神仙失神之際,揮袖驅散他四周環繞著的淡淡瘟氣。
放下袖子時,常伯寧又歎一聲。
他還有半城百姓要安置,但目前的狀況,正是常伯寧所擔心的。
……七花印確能防毒,卻防不住這滿城的潮氣、寒氣和病氣。
他正心煩意亂間,忽見長月之下,一道身影輕捷掠來,提著一雙相貌姣好卻被嚇昏的美人兒,與常伯寧他們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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