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寧一下有點生氣了:“他這樣說你?”
察覺到師兄情緒變了,封如故眨巴眨巴眼,馬上精乖地轉了話風:“沒有,這段是我自己瞎編的。”
常伯寧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捏他的臉。
指尖剛捏上他的臉,還沒來得及用力,封如故馬上喊疼,師兄弟兩人笑鬧成一團,獨留如一一人,為著他剛才那句回護而暗自心甜,卻又酸得他忍不住攥緊手掌。
封如故的身體禁不起玩鬧,折騰過一陣後就有些氣喘,隻好歪在竹躺椅上,抿了一口煙,徐徐吐出,借以緩氣。
常伯寧覷了一眼門口:“他……”
封如故說:“我與他,不過是過路相伴之緣。至於其他……我命窄,一個人就活得很局促了,再容不下一個他。要送,我只能把我自己整個兒給他。他既不喜歡我,我也不要把自己給他。”
……
如一匆匆抱匣走回自己院落時,與海淨打了一個照面。
“小師叔,怎麽了?”海淨頓時驚異,“您怎麽連臉都白了?”
如一不語,自顧自進了房中。
他在桌邊坐下,把匣子擱放在桌上,心臟仍在微微打顫。
封如故口口聲聲要把自己給他,可誰又要他了?
他又是這般……自作多……
如一心裡這樣想著,卻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副心腸打了百結,鬱鬱難通。
海淨擔心他,探頭探腦地進來:“小師叔,你還好嗎?”
如一:“嗯。”
海淨向來看不透他這冷面小師叔的心中事,隻好暗自揣測:“雲中君不肯收?”
海淨的話提醒了如一。
左右這禮物是不可能送得出去了,如一動手打開了精巧的梳匣。
他想,他是不是被自己傷心太過,所以才不肯——
這樣想著,他將梳子從匣中取出,隨手翻了一面。
如一:“…………”
看到上頭刻著的“春.宵”兩字,如一登時臉頰滾熱,額心充血,不等海淨看清上頭的字樣,就一把將那恬不知恥的梳子倒扣在掌下,眼睛直直盯著桌子上的木紋,瞳仁微微發抖。
……他究竟買了個什麽東西送給了封如故?
等海淨一頭霧水地出了屋子,他動手檢查梳匣,發現底部那一卷絹帛時,他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來了。
他展開絹帛那一瞬,差點把那東西扔出窗去。
他立即將那絹帛點了,燒得分毫不剩,梳匣也丟在了床底,即使如此,他仍是半夜也沒能睡著,一會兒眼前是畫中癡纏著的兩具身體,一會兒耳畔是封如故那些含著委屈的訴苦聲。
他摁著胸口一明一滅的試情玉痕,無論如何誦經,都無法平複。
他只能靠想象義父來平息心尖奇火。
原先這方法很奏效,然而這回偏偏失了靈,那端坐神龕、伸出手來、意欲將他拉出茫茫苦海的美麗神偶面目變得模糊起來,他竭力想要看清,誰想竟在雲山霧罩間,看到了封如故的臉。
如一駭然起身,看到窗外熹微的天色,才意識到自己睡著了。
不過,下一刻,他便黑了臉。
他重新躺回原處,微分雙腿,好緩解那種被擠得生疼的陌生感受。
如一握緊枕頭,皺眉捱受著這身體的異常,心中又是慌張,又是愧疚。
他怎會將自己的神明當作封如故,還……還在他的神面前行此汙穢不淨之事?
那日,如一遲了一個時辰起身。
從那日起,如一與封如故之間的氣氛漸漸微妙起來。
旁人如羅浮春,自是半分也察覺不到,隻滿懷新鮮感地張羅親事;如桑落久,心知發生什麽,隻坐觀一切,並不動聲色。
唯二有些糾結的,是常伯寧與海淨。
他們說不出來封如故與如一之間有何異常,平時碰面了也會好好打招呼,只是多余的話很少說,就連封如故也不再說些俏皮話了。
可若說當真生疏了,也談不上。
有次,幾人共處一室,封如故燃香時,被爐蓋燙了一下手,跌了蓋子,微抽一口氣,房間那頭閉目打坐的如一眉心猛地一皺,雖然旋即便恢復了正常,卻忍不住掐了掐指尖,仿佛被燙著的是他自己似的。
封如故也沒再對誰撒嬌,捧著手自己找涼水去了。
海淨把這些看在眼裡,著實納悶。
小師叔不過是送了雲中君一個梳匣,還沒送出手,何以會突然出現這麽多的暗潮洶湧?
在各人各懷心思時,時間過得極快。
嫁衣和整套打好的頭面送來的那天,距他們的婚期只剩一日了。
七月十六是正日子,七月十五,則是鬼門大開之日,道門稱之為中元節,佛門稱之為盂蘭盆節,乃是地官消災之時。
往日裡,梅花鎮人此時會舉辦流燈節,焚燒紙錢,祝禱亡靈在彼世生活順遂,並在江流湖水中流燈祈福,一來以奠亡者,寄托情思,二來,梅花鎮中有亡者為福一說,祈禱亡者保佑,可實現心願。
因為鎮中邪祟作怪,鎮中放燈祈福、渴望消弭這段無妄之災的人比往日多出不少。
封如故聽見外面街道上熱鬧非凡,自是向往這份人間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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