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想,下一刻,背對著他的如一開口道:“封如故。”
如一:“讓你受苦,對不起。”
如一:“我說了許多未必發自真心的話。”
如一:“生氣歸生氣,我心中從來沒有不……”
話到此處,他才覺得不對勁。
他即將出口的話未免太過不像話,哪怕在心裡轉一轉,他都覺得羞恥萬分,索性閉口不言。
住口後,如一冷冷看了一眼關不知。
關不知倒是很有眼色,在床上閉目裝死。
不知道為什麽,關二山主覺得自己剛才比現在丟人百倍,恨不得封了自己的七竅,將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貫徹到底。
封如故愣了許久,心間微酸微甜,眾般滋味盤桓一遍,最後也沒品出是什麽味道,只是一顆心砰砰的,跳得很是歡喜。
他剛想說些什麽,外面的丁酉被魂靈蠶食許久,終是發出了忍無可忍的悲鳴聲。
封如故:“好啦,這是人家關大、關二山主的山頭,你要用這種方法渡丁酉,也不必選在別人家裡吧?”
如一這時候確認了丁酉隨身之物中並無解毒解蠱之物,略略皺眉,隨口道:“我佛不渡禍魔。”
封如故:“你佛親口說的啊?”
如一冷聲道:“‘若有鬼神侵其境界,我當使其碎如微塵’。這是護寺之僧的責任。”
況且……
如一算著時間差不多了,自己此時再問,不會顯得對封如故太過殷切,才放心問道:“你可有在他那裡受傷?”
封如故活動活動肩膀,笑說:“安然無恙。”
如一:“我是說過去。”
封如故:“……嗯?”
如一淡漠地看一眼丁酉:“你身上那許多傷口,是他留下的?”
封如故一怔,再看丁酉血肉模糊的慘狀,心中難免有了些猜想。
……他不會是因為我,才這般殘毒地對待丁酉的吧?
如一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手頭整理的動作放快了:“你莫要誤會。凡是魔道,皆該受如此對待,他並沒什麽特殊的。……你也是。”
封如故手持煙槍,目光在縈縈煙霧中顯得格外明亮:“你就這般厭憎魔道?”
如一言簡意賅:“我幼時曾遭邪魔所害,不敢輕忘。”
封如故:“若我也是邪魔呢?”
如一皺眉,隻覺封如故這人夾纏不清,明明自己明說厭惡魔道,卻還要做此等無稽假設,平白對人撒嬌耍滑,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如一決定不慣著他的臭毛病:“若你是魔道,我便第一個殺你。”
封如故又盯著他,抿著嘴笑開了,笑得如一一顆心熱乎乎的。
他看了一眼活脫脫成了一隻血葫蘆的丁酉,終是覺得不妥起來,將飽餐一頓的百鬼一一收入劍身,納劍入鞘,別扭道:“不可告知義父。”
提起“義父”二字後,如一注意看著封如故的表情,看他會作何反應。
結果叫他有些失望。
“嗯。”封如故煞有介事地點一點頭,“我不說。”
如一埋首,重重心事讓他的眉頭微鎖。
不會……應該不會的。
那張臉雖然可以更換,但義父常伯寧所用的踏莎劍法,就是他當年所見的;而封如故的歸墟劍法他也見識過,二者並無相似。
自己小指上所系的一線心頭血,牽連的也是常伯寧的心跳。
只是他的神態,偶有與義父不似之處,也並不是難以理解之事啊。
不知是不是思慮過度,如一放下手中鷹首戒,按住桌子邊沿,隱約覺得有些暈眩。
封如故見此情形,覺出不對,伸手托住他胳膊:“如何了?”
不被封如故碰一下還好,他柔軟的指尖直貼上來時,如一狠狠打了一個激靈,百般烈情熱血直湧經脈,被他碰過的皮膚燒燎酥癢一片,且以野火之勢直直蔓延開來!
蠱毒竟在此時作動了!
他為封如故頻頻催動靈力,本就抱著毒性隨時可能發作的準備,孰料這一發作起來,其烈性遠超如一控制。
如一倒退一步,避開封如故,咬牙切齒:“你別碰我……”
臍下處無端滾熱,一路狂燒下去,他俯身捺住小腹,端正的僧袍被揉得出了幾處惹人遐想的皺褶。
一直假裝自己不存在的關不知感覺有些不對,不敢再繼續裝死,忙翻身坐起,不明所以地接住了往床邊一路退去的如一:“怎麽了?”
不知怎的,如一對他的觸碰全無反應,隻一味躲避著封如故,卻逃不開滿室竹煙淡香。
他的眼尾濡出微紅,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封如故,你走……”
封如故也曉得自己怕是應付不了如一,果斷往門後退去,邊退邊道:“小紅塵,我家燕師妹精通毒理,等師兄那邊事罷……”
說曹操曹操到。
常伯寧一襲縹衣,足尖在如水月色下輕點兩記,幾乎要將那滿地月色踏出波紋漣漪來:“如故!”
封如故露出一點喜色:“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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