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既然如此,不如將計就計。
如一手握一串嶄新的龍眼珠,平聲道:“貧僧想,若有旁人在此,丁宗主怕是不便露面。貧僧此舉,是不忍叫丁宗主白跑一趟,還請諒解。”
丁酉一口腥甜淤在喉間,吞吐不得,口中“嗬嗬”有聲,眼裡流露出難忍的驚懼和心有不甘。
說著,如一略欠一欠身,將身子壓低了些,面朝丁酉,低聲道:“他是貧僧要護之人。你敢動他。”
封如故注視著如一年輕挺拔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些不尋常的滋味來,似是有些甜,雖然遲來,但卻讓他忍不住歡喜。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救下。
……他竟不是孤身一人。
封如故收起了意欲衝破七花印的靈力,跨出小屋,去查看關不知的傷勢如何了。
他身體一動,這才發現,“眾生相”中的百鬼,宛如層雲出岫,從他身前身後飄出,竟是聽從如一所馭,將自己護了個嚴嚴實實。
當確認丁酉已心脈受損,斷無反擊之力,轉身面朝封如故時,如一的面色便立刻冷了下來,輕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生什麽氣。
確認關不知的傷勢未及髒腑後,封如故歡喜道:“大師,多謝……哎喲!”
那團方才聚於封如故額頭、想要為他擋住烏金珠的陰邪之氣,擬作一隻手的形狀,食指拇指相接,毫不猶豫地彈了封如故一個腦瓜崩。
如一負手冷道:“我若不出手,你是否就打算這樣站著叫他打死?”
他旁聽了封如故與丁酉的機鋒,但並沒得到什麽像樣的信息。
丁酉所言,在他看來,不過是一派胡言。
若封如故沒有靈力,他是如何打退練如心,又是如何將自己從沉水水底救出?
既是明確了這一點,那封如故的種種不作為的舉動,便格外討厭了。
如一冷臉說教:“你是不是早知我留在此地,才故意冒險,不肯動手,逼我幫……”
言未罷,封如故竟是一步上前,笑嘻嘻攬住了如一,發自內心地道:“多謝你。”叫我至少知道我不是一人在撐。
如一執住佛珠的手登時攥緊,啞口無言,一步從封如故懷中退出時,耳朵上還帶著可疑的紅暈:“……不成體統。”
……既然並不心悅於我,何必摟摟抱抱,平白亂人心曲?
如一想到此處,心中更添鬱結,隻覺封如故此人可惡至極,簡直想叫人把他——
立於院側轉角的韓兢,細聽院內諸樣響動,略略垂下眼睛。
……這回是他算有遺策了。
在他的計劃中,如一根本不該在這裡。
他該一心去護著伯寧才是。
為何會如此?
第80章 口是心非
這十年來, 封如故想過許多有關墮魔的事情。
墮魔究竟有什麽好的?
首先, 家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管是情願還是不願,他都會拖累整個風陵。
道門如今百花齊放, 卻也有暗癰叢生, 不少道門都巴望著自立一門正統, 奉己道為尊。
當初,他們將清涼谷以“鬼道, 左道也”的理由打壓下去, 將四門變為三門。
現在,他們也能以風陵私心窩藏魔道多年、為道不正, 以私為先的理由, 將風陵同樣驅趕出正道之列, 他們好重新洗牌起牌,再起他們的一段道門輝煌。
其次,他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廢人。
歸墟劍法,劍意取自五行之水, 天罡地正, 水蘊大德, 容納滋養萬物,氣數清正至極,即使被封如故化用後,演變衍生出五分隨心所欲的邪氣,也不損其本色。
然而,封如故非是魔道純血一脈, 七花印若是被衝破三朵四朵,他的歸墟劍法尚能使用;待到完全入魔,五行之水的清正之氣不能與魔氣兼容,便徒具其形,難再聚神,只能從頂流劍法變成區區二流末路劍法。
再次,自己那位好師兄實在是忒盡職盡責了。
封如故不怕自己流離失所,怕的是原本可安坐道廟、一世天真、事了飛升的師兄,被迫棄下整個風陵,隨他一道荒唐人世間。
除非他有落腳之地,自保之力,否則,師兄永不會對自己放心,而他也不想阻了師兄的青雲之路。
總而言之,自己若是墮魔,疼自己的自會心疼,不疼自己的,便平白叫他們看了一場不要錢的笑話。
況且,他還挺舍不得叫自己辛苦所創的歸墟劍法受這等降格委屈的。
有的時候,封如故當真是抓心撓肺地想要入魔,有的時候,他琢磨權衡著許多利弊,想,去他娘的,索性不墮,讓一乾人等厭惡著他,又不能奈何於他,最後活活氣死,倒也挺好。
今日,封如故本已頂著種種不情願,做足了墮魔的打算,沒想到如一會天降而來,救他於水火中。
此時,在封如故眼裡,如一簡直可愛得沒話說。
他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往骨子裡用勁兒的,惹得如一根本不肯看他,隻覺此人是個活脫脫的妖孽轉世,那種抿唇彎眼的笑法和專注火熱的眼神簡直處處要命。
如一自己都被自己心中綺念之旺盛所驚,然而轉念一想,此乃中·毒之象,便也沒有多少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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