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也無法解釋,如果毒發,怎會這樣輕易便解了,於是他保持沉默。
封如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你究竟是對著我起興,還是對著這張臉呢?”
這句話叫如一無法忍受了。
他霍然起身:“封如故,你不可……不可侮·辱義父!我與他是父子之情,他待我恩重似海,我寧死也不會對他動這等心思!!”
見如一急急辯解,封如故穩坐榻上,煞有介事地點一點頭:“啊……既是對我沒興趣,對師兄也不敢褻瀆,那便當真是試情玉的效果了。”
如一一直疑心自己種種怪異,都源於胸口那點異道烙印,如今從封如故這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反而有些不信了:“我依稀記得,雲中君說過,此物試情,無法生情……”
封如故低頭淺笑。
是啊,他試過的。
彼時,他們剛剛被林雪競安置到別院中養傷。
人是封如故帶進主城的,他引渡魔道之氣入體而不入靈脈,假作魔道,在韓兢移相之術的作用下,將百余名弟子一起入城。
他甚至裝作是奴隸販子,大大咧咧趕了六七個修士一起進城,說要賣他們入青樓,等調·教好了,請守城的魔道務必照顧生意。
同在“照顧生意”之列的荊三釵,一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封如故捶了一頓。
他們入了主城,便等著師父找尋“遺世”入口來救的消息,到時候,他們就可裡應外合,脫離險境。
在等援之時,他們閑來無事,還圍著林雪競的試情玉好好把玩了一番。
荊三釵心中只有槍法,還有他那欠揍的師父,在林雪競把試情玉貼在他胸前時,他胸前沒有半點動靜。
封如故笑說:“釵弟,來愛我。”
荊三釵啐他:“愛你二大爺。”
那試情玉果真到最後也沒亮。
韓兢心裡有人,因而胸前青光亮得溫潤動人,一層一層,宛如西湖泛波。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封如故與荊三釵誰都沒笑話他。
等輪到封如故,他也和荊三釵一樣,胸前卍字青紋平靜異常。
荊三釵剛要笑話他,就見封如故捧了一面鏡子來。
攬鏡自照片刻後,他胸前竟現了一分淡淡的明光。
就連在旁的林雪競都吃了一驚。
荊三釵瞠目,回過神來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封如故!!你到底是有多自戀?”
封如故哈哈大笑。
說到底,試情玉根本不是什麽鬼蜮伎倆,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遊戲罷了。
心中無鍾情之人,試情玉便只是一道尋常紋飾。
……但面對如一,封如故撒了謊。
他說:“自是沒錯的,是試情玉出了問題。林雪競躲在暗處,修煉多年,修為定然早有進益,說不準已經修到了合歡宗中的惑情之術呢。”
如一默然了。
封如故問:“你一直問我試情玉,且急著想找林雪競,便是因為此事嗎?”
如一說了實話:“是。”
封如故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此物既能亂人心神,那造成多少後果,也與你無關,你無需介懷。”
“可我……”
萬千言語牽絆在如一舌尖。
方才,他誤打誤撞,說出自己對封如故的那點微妙情愫,現在澄清是誤會了,那封如故又該怎麽辦?
他願意為自己墮入沉水,甚至連性命都不要了……
“你放心罷。”封如故看出了他的心尖事,無所謂地一樂,“我曉得你的煩惱,無需掛懷,我對你也沒有那等心思。”
這話說得平淡,如一卻仿佛遭了一道雷擊。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封如故仍是那張無所謂的笑臉:“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是,我是平白招惹了你許多,但我為人就是這樣輕浮,愛好風月,看人羞惱,便覺趣味……”
說著,他輕聲道:“你不就是因此厭惡我嗎?”
如一胸膛劇烈起伏兩下:“我……”
他當真厭惡封如故的輕浮?
他厭惡封如故的理由多了。
他嫉妒在義父心中,永遠是封如故地位更重,他不甘義父為一個自己未曾謀面的人拋棄自己。
義父永遠是對的,他從不舍得責怪義父。
那麽,有錯的是封如故嗎?
他與自己素未謀面,又為何要承受自己的怒火?
寒山寺方丈淨遠曾說,如一,你命犯紅塵。
戒律堂掌事曾說,如一,你口稱佛號,卻從不信佛法,以殺止戈,乃是你父親教導你的,從不是佛家所求。你剃度入佛門,斬斷紅塵根,就該修持慈悲,若是繼續執迷,以佛教教義,死後永墮無間。
那時,如一心中澄明無比。
他答,我心中有一尊佛,時時用箜篌奏出梵音,即使未來我身落無間,亦是處處靈山。
現在,如一陷入了迷障。
在封如故身上,如一將佛家忌諱的貪嗔癡三毒犯了個徹底。
他分明知道自己是厭惡封如故的,但他居然會無法從這樣一個人身上挪開視線。
如今聽他說不喜歡自己,如一本該撥雲見日的心尖,卻是茫茫地鈍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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