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封如故的品味總是堪憂的,喜歡閃閃發亮的東西,客氣點兒的,說雲中君喜好奢華,難聽點兒的,說雲中君庸俗不堪。
但在常伯寧眼裡,封如故這個愛好很是可愛,像是一隻喜歡用亮閃閃東西裝飾自己巢窠的鳥兒。
而現在,那亮閃閃的衣帶躺在地上,刺得他眼睛發痛。
即使在室內,常伯寧也出現了畏光的錯覺。
他的眼神空白了許久。
床上的封如故正被一陣陣麻癢煎熬著,疑心著房中怎麽沒了說話的聲音,便聽常伯寧開口道:“也不知如故一大早又去哪裡玩兒了。”
如一“嗯”了一聲。
“如故總是這樣,玩心很重。”他聽到他的好師兄這樣說,“不過,玩夠了,他總要回家的。”
封如故差點樂出聲來。
他師兄千般萬般的好,就是有點老母雞護崽子的勁兒,而且是隻許他護著。
封如故一聽他的話頭,就猜到常伯寧許是發現了,身體放松了一點,索性開始在床上輕輕蹭癢。
他本不指望如一會對此有所回應,點頭敷衍過去就是了。
沒想到,如一答說:“是,等他玩累了,我會帶他回家。”
不是“送”,而是“帶”。
是哪個家?風陵山,或是寒山寺?
封如故怔了片刻,旋即在心裡嘲笑自己。
被人說自作多情不算丟人,真的自作多情,那就可笑了。
常伯寧性子柔和,剛才帶有一點警告的暗示,對他來說已經算很重的話了。
可他心口還是憋悶得慌。
最終,他還是沒舍得把這份沉重轉嫁到旁人身上。
在發現斷開的衣帶後,進而發現房間裡屬於封如故的淡淡味道,以及被子中藏著的那個人,並不算難。
常伯寧怕封如故在被子裡悶壞了,起身告辭。
出門後,他氣得揪落了一片葉子,但馬上就後悔了,想把葉子放回原位。
然而覆水難收。
他隻好將葉子收入隨身的小錦囊裡,舉步離開。
……
如一走到床邊,不等將被子掀開,封如故就自己坐了起來。
二人四目相接,如一心裡平白起了一道駭浪,一時間竟不分是萬物俱寂,還是萬物爭鳴。
封如故可不管那些,背朝向如一:“解開解開解開。”
封如故的手腕因為血不得通,掌腕處凝起了大圈大圈的淤青。
……嬌貴得簡直不像一雙握劍的手。
如一沒急著將手還給他,把自己的僧袍披在他肩上,隨後把他的腕子捏在掌心,揉捏著活血。
昨夜混沌一片,如一沒能察覺封如故身上的異常,如今近了細看,他才發現不對:“你身上的……如何開了兩朵?”
還有半朵紅蓮,在他脊骨上妖妖冶冶地半吐了蕊,開得又豔又嬌。
封如故背對著他說:“好看吧?”
如一想要撫摸,想到昨夜封如故被摸到此處時痛爽的表情,立即縮回手來。
“還不是怪你?”封如故熟練地倒打一耙,“我意動情迷,我靈脈大動,才開了花。若是你再賣點力氣,叫我全身開遍,肯定更好看。想不想看呢?”
如一雖然歷經世故,於此事上卻是頭一回,被他揶揄得抬不起頭來。
他想問封如故,知他心神癲迷,為非作歹,以他的修為,為何不躲?
若在以往,他定會猜測封如故心中有他,才任自己予取予求,不加反抗。
可現在的如一偏偏怕聽到一個確鑿的答案。
他突然膽怯了。即使他知道有十之八·九的可能性,封如故確實是順水推舟、故意不抵抗的,但他開始害怕那十之一二的可能。
“待會兒去我院裡,拿件衣服過來,我沒帶儲物袋。”在被子裡蒙過一遭的封如故似是從起床的怒氣中緩過神來,重新變得牙尖嘴利,“大師可真行,下次大可以在娑婆劍法裡加一招剝衣劍法。”
如一被他堵得啞口無言:“抱歉。”
……為著昨夜的莽撞之舉,為著今早的怠慢輕忽。
“得了吧,你抱哪門子的歉?摸了一圈,連褲子都不會脫。”封如故一張嘴就能氣死人,“我說,你們寒山寺除了教人念經超度,就不教人之常情的啊?”
“人之常情”本是普普通通的四字,卻叫如一耳朵紅到滴血。
他在年幼時,隨義父行走紅塵,在年少時,在寺院聽悠悠晚鍾,他在經書裡看多了“欲”之一字,卻不知它究竟是何滋味,引得世人癡狂若此。
如一尚不懂“人之常情”,昨夜待封如故就已是敲骨吸髓,若是懂得……
如一驚覺自己自己在想“以後”,登時心神大亂,只顧低頭取下那串造孽的紅豆佛珠,表面冷靜自持,心中兵荒馬亂。
他說:“我不是出自本意。”
……然而連這話也不是出自本意的。
如一知道這一點,因此他更覺心慌。
“你當然不是出自本意的。”封如故說,“你中·毒了。”
如一沉吟。
要不是手疼,封如故真想敲一記他的腦袋:“你自己中招了自己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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