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倏然而過,天邊升起一顆啟明星。
……
青陽山中一夜平靜,這讓披著人皮混入山中的丁酉座下之徒有些惶恐。
據說那封如故心思如鬼,能看透人的五髒六腑,莫不是……
見同伴胡思亂想,另一名與他共同混入的弟子咬了一根草,翹腿躺在樹上,安慰他道:“稍安勿躁。這蝕心蠱啊,效力因人而異,況且,封如故是何等人物,誘他入魔,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可機不可失……”
“放心。”那人悠哉道,“宗主的蠱,中了容易,想解,可便難了。”
……
如一仿佛是在混沌人世中沉沉浮浮,他奮力掙出力氣,一劍砍開混沌,於是,天地初分,萬物複蘇。
他睜開眼,定性歸神,卻見身旁被子中多出一片凸起。
如一心中微愕,伸手去觸了一觸,沒想到它敏感得過了頭,隻輕輕一碰,立馬蜷縮成一團,似是怕了。
天明時分,如一才擁著他睡著了,床上一片狼藉,封如故有氣無力,又被縛住,氣也氣夠了,累也累壞了,索性倒頭睡去。
小小的一點動靜,又喚起了他昨夜的旖旎記憶。
他身子一蜷,氣道:“別鬧。”
見他不似往日一般對自己嬉皮笑臉,而是悶頭睡自己的,如一連聲音都沉了幾分:“雲中君何故在我房中?”
……忘了?
全忘了?
封如故驚詫之余,既是慶幸,也沒有忽略心中那一點點淡淡的失落。
他將這一點情緒妥善收藏起來後,一股疲乏感湧上心頭,懶得轉身應付他。
如一的記憶,隻停在自己從封如故處回來之時。
見封如故佔據他的床、卻打定主意不理睬他,如一莫名其妙之余,心中亦生了邪火:“雲中君,昨日的確是我半夜唐突叨擾,問了些不知所謂的問題,但也請你……勿要……”
如一心緒雜亂,難以找到合適的詞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道:“……自作多情。”
……自作……?
封如故聞言,呆愣片刻,低笑一聲。
他總是這樣。
總知道該如何傷他。
思及此,封如故從被中坐起,露出被撕得片縷不沾的上衣,烙下一處掌印的肩膀,被咬了一口的鎖骨。
他將開著靡豔紅蓮的後背朝向如一,露出那一串綁得橫七豎八、完全不可能是自己纏繞上去的紅豆佛珠,用戲謔腔調道:“大師,為我解開吧,不然,你要封二如何走呢?”
他不必回頭,也知道如一現在臉上是何等表情。
……其實,自己也很清楚該如何傷他的,不是嗎。
如一見到封如故這滿身的狼藉,一張薄面驀地染得緋紅,翻身下床,卻被腰間袍帶牽絆住了。
他與封如故腰帶相結,宛如一對拜堂新人。
這是辯駁不了的證據。
一股冷意從如一心底泛起,到了喉頭,卻都歸了暖。
昨夜的一切景象,總算姍姍來遲地浮現在他面前。
紅豆佛珠、青蓮紋身、床紗……
隨著回憶面紗的一層層揭開,如一臉頰火辣辣的,熱氣頂著往上升,甚至熏花了如一的眼睛。
他來不及去想自己中了什麽邪祟,咬牙低頭,試圖解開將兩人牽絆在一處的腰帶。
然而那腰帶打了死結,一時難開。
如一想要別開臉,不看封如故,卻又忍不住看他。
他想要道歉,又想要說些別的什麽……別的更重要的什麽。
如一正醞釀著,門卻從外被篤篤地敲響了,很是溫柔。
如一無心應對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胡亂應道:“海淨,我會自行洗漱,你自去忙你的,無需管我。”
“是我。”門外卻是一個誰也沒料想到會出現的柔和腔調,“我是常伯寧。”
如一的心劇烈地上下一跳,旋即停了擺。
接下來,他的一切動作就失了序。
——如一握住緊緊牽絆、不肯離分的腰帶兩端,生生將腰帶從中扯斷!
隨即,他猛地拉過被子,一聲不吭將封如故兜頭蒙住。
……像是急於藏起一個不堪的秘密。
封如故被面朝下推倒,身體撞在床板上,發出沉悶的“咕咚”一聲。
他沒有多言,沒有動彈,只是靜靜躺在床上,又是想笑,又難過。
……你啊,你啊。
怎麽這麽多年,還是將那個拋棄了你的義父放在心尖上呢。
如一速速披好外裳,拉開房門,神色如常,唯有指尖緊掐門框,像是在擰緊自己的心。
他……待封如故,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如一想著封如故腕上的紅痕,想著昨夜他一邊罵人,一邊求饒,一邊安慰的模樣,想著他現在悶在被子裡會不會難受,對義父的到來也不再那樣欣喜,態度頗心不在焉:“義父……劍川一別不久,你怎會來此?”
“我家燕師妹回山了。”
常伯寧風塵仆仆,顯然是夤夜披星而來,一片眼紗隨清晨薄風拂動,隱見一雙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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