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道,向來最痛恨非道之人的清涼谷為何會養出一名鬼修,隻知這名鬼修一片赤子誠心,被囚十三年, 亦不改其志,歸來之後,一袖便攬了清涼谷中兩千冤魂,收歸麾下。
他反袖一甩,便使鬼王之名震動天下。
與魔道一戰後,陸禦九有心將清涼谷重新光大。
然而,他遇到了想象不到的阻力。
……這阻力源於道門內部,也源於他的身份。
鳴鴉鬼國在未被鏟除前,曾遺禍於世,現如今還有昔年的受害者存活。
現任清涼谷谷主陸禦九,身懷鳴鴉國血統,乃鳴鴉國余孽,又怎能執道門之牛耳?
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道門無人,反教鬼道昌榮?
新興的小道門門主們為了道門聲譽,在指月君、逍遙君他們還在時,就愛到他們跟前唧唧噥噥,試圖讓清涼谷與道門劃清界限。
丹陽峰指月君脾氣好,只是笑微微地望著他們,待他們抒發完自己的看法後,遞一杯茶過去,仿佛沒有聽到他們剛才苦口婆心編織的說辭:“你們渴嗎?”
有膽子壯的,上了風陵,去找逍遙君和他的道侶,如是這般地說了他們的想法。
逍遙君也是笑眯眯的,但遠沒有指月君那樣可親了:“你們想趕小陸出道門,是當我死了?”
有人不服,還想曉以利害。
逍遙君懶得廢話,折扇一展,喚了一聲:“重光。”
他的道侶立即把幾人毫無體面地扔下了山。
應天川那邊,誰都知道盈虛君有天大的少爺脾氣,以及他與陸禦九的親密關系,十幾家道門實在不敢前去,你推我,我推你,倒是等到了陸禦九率清涼谷自行脫離道門的消息。
陸禦九知道他引起的風波,也知道三家會怎樣回護他。
道門好容易重新振作,他不願因為自己惹得道門之內生了嫌隙。
更何況,清涼谷早就成了鬼谷,他實在不需要在明面上活動。
既然這決定是陸禦九做的,其他三門在商量過後,也隨他去了。
自此後,四門改為三門,清涼谷轉為道家暗部,專門搜尋道門中人未散的冤魂,帶回清涼谷,給它們一處安魂的居所,
想留下的可以留下,想入輪回的,清涼谷會助其了結心願,讓魂魄心安,重回三途六道。
……
清涼谷的故事,海淨也是聽說過的。
因此聽到他們要去清涼谷時,海淨做足了心理準備,以為自己會見到一派林木陰陰,松槐蒼蒼的荒涼景象,鬼吟其間,令人齒冷。
然而,當他們於夜間抵達清涼谷時,此地正是個好天氣。
風約微雲不放陰,滿天星塵點明金,月色之下,一名青年在谷口吹塤。
塤音有“地籟”之名,音作低沉,略帶滄桑,遙遙聽來,像是在風在歌唱。
海淨自知他們夤夜來訪,甚是打擾,便主動迎上去,與那娃娃臉的青年招呼:“這位施主,請通報谷主一聲,說是風陵雲中君與寒山寺如一居士來訪。”
娃娃臉青年越過他的肩膀,先看到了封如故,目光星子似的亮了亮,才對海淨點一點頭:“我知道了。”
說罷,青年跳下坐著的青石。
他這一下來,海淨才發現,他的個頭比自己還矮上一小截。
他不禁納罕。
按理說,守谷弟子是整個谷的門面,連他們寒山寺,負責看守大門的弟子也會選擇相貌威武、個頭高壯的……
不等他想完,他就目瞪口呆地看著青年對著封如故迎了上去。
封如故嬉皮笑臉,一把摟住青年腰身,把他直接舉了起來:“陸阿叔!”
海淨:“……”
海淨很受震撼,一時連自己是無法接受那矮個子娃娃臉的青年就是傳說中的鬼君陸禦九,還是無法接受封如故把一個長輩托來托去,都搞不清楚了。
陸禦九伸手去拍封如故的肩膀,不太認真地譴責他:“不像話!沒規矩!”
雖說陸禦九體量輕,封如故也舉不長久,很快就把人放下了,好歹保全了一下陸禦九的顏面:“陸叔叔,這麽晚了,你怎得還在外面?”
“三釵在裡面。”陸禦九舉一舉塤,頗無奈道,“他們又吵架了,我出來躲一躲。”
海淨聽得直眨眼睛,不敢想象修為到了這等地步的鬼君,還需要煩惱家事。
……
陸禦九的確是替自家道侶盈虛君煩惱的。
當初,盈虛君看到逍遙君接連收了常伯寧、封如故兩名徒弟,一個貼心溫柔,一個古靈精怪,實在是眼饞不已。
逍遙君給他出主意:“周大少如此羨慕,自己生一個可好?”
盈虛君啐了他兩口,成日裡下山兜轉,倒真被他撿到一個離家出走的荊三釵。
然而,不曉得盈虛君運氣算好還是算壞,論性情,荊三釵簡直和他親生的沒兩樣。
兩個少爺脾氣湊在一起,三天一拌嘴,五天一打架,哪怕在荊三釵離開道門後,還是會隔三差五來找盈虛君一趟,仿佛不吵一架就痛快不了似的。
某次前去時,荊三釵撲了個空。
在得知盈虛君與清涼谷谷主陸禦九合籍、將應天川交給外甥女周望打理、自己搬到清涼谷來住時,荊三釵立即跑來了清涼谷,與師父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義憤填膺的指責:“你怎麽不告訴我?!害我沒能送成賀禮!還害我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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