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四答:“青岡,鬼城,如皋。”
封如故一振袖:“卅四叔叔,三日之後,青岡相見。”
第50章 紅豆佛珠
告別卅四, 封如故披衣沿河緩緩而行。
他有家可回, 卻並不很想回去。
沉水清寒,但終歸是天水, 格外養人, 水邊應季、不應季的各類樹木叢生豐茂。
封如故在林間兜轉幾圈後, 攀上了一棵花梨木,坐在樹乾上, 摘了豆莢, 剝開,在掌心細細篩選。
直至天色微黯, 夜蟬疏疏, 封如故才結束了他的不務正業。
他長腿一抬, 竟不帶任何靈力,從離地十數米的梢頭縱身跳下!
林中一道久候的身影一頓,在察覺到他確然沒有動用半點靈力後,身形疾掠, 僧袍驚起幾片花葉, 將即將重重跌到地面的封如故攔腰接了個滿懷。
……就像接住一個從天而降的酹酒花神。
注視著這張因為勞累而泛著淡淡紅暈的臉, 如一面上表情依舊寡淡,表情、聲音似乎永遠不會為外物所動,與封如故這樣近身相擁是如此,尾隨被抓了現行也是如此,叫封如故都有幾分佩服他這種拿捏得當的從容感了:“雲中君,你這是做什麽?”
封如故理直氣壯道:“爬上來已是累極之事, 再要依照原樣爬下去,可不是要封二的命嗎。”
以為他是頭暈目眩、跌下樹來的如一聞言心松了片刻,長睫垂落,避開他的眼睛,好像只要如此,二人便沒有像現在這般親昵:“若貧僧不在,雲中君還會這般隨心所欲嗎?”
“你不是在嗎?”他笑嘻嘻地伸手扣住如一頸後:“我賭大師慈悲心腸,不會舍得不管封二。”
如一環住他腰身的手掌一緊,將他半放半扔了下來:“……胡鬧。”
封如故在心裡咦了一聲。
隔著一層衣服,封如故都覺出,如一攬在他腰間的手掌好像有些出汗。
封如故想,大概是沾上夜露了吧。
另一邊,如一盯著自己的手掌,估量他的腰圍最多隻得三掌,著實太細了些。
但他很快覺出自己這樣的測算簡直是多此一舉:“回去吧。”
“不回去。”封如故卻說,“我心中有事,不想回去見師兄。”
既然知道七花印會再破一次,何必惹得師兄擔憂?
……既然知道見了他,自己就會心軟,不如暫時不見。
如一眉心微皺,剛想問,封如故便笑吟吟地拍拍他的肩:“你安心罷,我剛才只是去見了卅四叔叔,不是要做壞事。”
如一一怔。
片刻過後,他才反應過來,封如故誤會自己從剛才一路跟蹤他到現在,是怕他又惹下什麽出人意料的麻煩。
封如故將話說到這份上,如一也不好解釋,自己從他出劍川起就跟著他,只是怕他身體有恙時身側無人照料罷了。
他冷硬道:“這樣最好。”
話剛出口,他便有些懊惱地低下頭去,低念一聲佛號。
不知怎的,每每面對封如故,他滿腔的情緒就難以收拾,恨不得滿溢出來。
封如故則略感酸澀,笑了一聲。
他想,果真這般討厭我嗎。
既是不急著回去,又把暗中跟蹤的如一騙了出來,封如故索性賴上了他:“大師,共乘一劍,坐觀夕照,如何?”
如一對此人的心血來潮無奈已極,以指節探他的額溫,發現溫度退了不少,便半命令道:“回去休息。”
他本想用佛珠直接將人帶走,但慣性地一抬手,才發現佛珠早已斷成離珠,散入沉水之中。
封如故趁勢撒嬌:“我不想回去。我也走不動了。”
如一:“你……”
封如故輕聲說:“我是真的走不動。”
聽到他這樣說,如一沒再說話。
在封如故以為他會嫌自己麻煩、拂袖而去時,他竟招手喚出“眾生相”,掐一個訣,木劍迎風而長,很快長到了九尺長。
封如故欣欣然側坐上去。
如一盤膝坐於劍上,隻叫在劍川四周的樹林上空徐徐兜圈,並不往高處去,免得叫封如故平白又受了風寒。
封如故果真是個閑不住的,坐了一會兒,便從隨身錦囊裡取出一副棋盤、兩盤玉子:“手談一局?”
如一正想著自己的手要往哪裡放,這下倒省了多余的心思了。
下棋確實是個分心的好法子。
如一執黑,封如故執白,二人對坐,準備在劍身上對弈。
然而,封如故方一開局,如一便看出來,這棋盤不是尋常棋盤,棋局亦不是尋常棋局。
……此乃“劍局”。
這是道門所謂的棋道,蘊理於棋,藏鋒於子,落天元,貫長氣,建立一片虛空劍境。
棋盤上的一進一退,一來一往,看似棋鬥,實則是劍試。
更準確地來說,這是一場心鬥。
不動靈力,隻比心法。
封如故單指摩挲棋子,道:“我今日觀你劍路,是聚陰氣於體,采眾生業果,因此劍勢大有青衣鬼話、屍衣遮天之相。道家劍法,崇尚天地萬物,而佛家劍更崇尚意中佛理,隻願無欲無求,無相無物,以劍意逞凶為下品,以飛花摘葉為中品,以止戈不殺為上品。……你這劍路,倒是三不沾染,自成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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