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小事上,祝明朝敏銳意識到,飛花門與百勝門,姐姐選擇了前者。
因此,飛花門的助力小一點,對百勝門也好。
她溫和道:“姐夫,劍川的家中事以後再理會不遲。站在這裡說話,也忒怠慢貴客了。”
她這時候轉用家常稱呼,意思明確:暫時休戰。
花若鴻雖然不甘心,但封如故突然到了劍川,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他堆出笑臉來:“雲中君,若不棄嫌,請到寒舍飲一杯茶吧。”
封如故略點一點頭:“我瓜子也吃渴了。”
說罷,他不管花若鴻是否尷尬,站起身來,向後走去。
如一、羅浮春、桑落久、海淨四人就在灌木叢後。
桑落久正對眾人抱歉地笑道:“我們三家……總是如此。”
海淨說不出話來,隻說了一聲阿彌陀佛,又抬手摸了摸桑落久的後背,以示安慰。
大家相處數日,早就有了感情。
如一也靜道:“無妨。”
桑落久憾道:“我想,老祖當初留下劍法的目的,不會是讓三家互爭,而是盼著三名道童各自精研與自身特性相符的劍法,早日飛升,與他在上界相逢。沒想到,三家劍法,如今成了引火之索。”
羅浮春從剛才起便一直在發呆,直到封如故走到他的身邊。
“浮春,來的路上,你不是問,那黑衣人不辭辛苦、把屍體扔到外人難以進入的劍川的理由是什麽?”封如故抬手拍一拍羅浮春的肩膀,“……這就是他的理由。”
有時候,區區一具無名屍首,便可掀起萬丈驚濤。
百勝、青霜、飛花三門,向來隻粉飾表面上的和平,實際矛盾已久,彼此防備。
或許,他們都在等待這麽一場風波。
羅浮春愣愣的,一時難以反應過來。
羅浮春的成長環境與桑落久截然不同。他出身的道門風清氣正,自小受到的是匡扶仙道、救世濟民的教育,正統風陵中也是氛圍輕松,友善至極,羅浮春從未見過道門之間這種近乎於撕破面皮的對峙和攻訐。
短短十幾日裡,他見識了私藏魔道的道門、凡心動搖的神明、各懷心思的三家。
死去的道士們,真的有人關心嗎?
如今的道門,真如此亂象頻生嗎?
那他家裡、風陵,還有其他道門,是不是也有他未曾觸及過的陰影?
他張張嘴巴,對著封如故無助道:“師父……”
接下來的話他沒說出口,也沒來得及說出口。
封如故按住他的腦袋,將他單手摁在了懷裡。
比封如故個頭略高的羅浮春滿心茫然,像是一匹溫馴的大犬,窩在封如故懷裡,由他安撫地拍打著後背。
待他漸漸反應過來師父在做些什麽時,他聽到封如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一如既往的慵懶隨意、漫不經心。
聽他的聲音,他對此事沒有任何憤怒,甚至有點司空見慣後的不在乎。
封如故說:“首先,這種事情不是你難受,它就不存在了;其次,這正是黑衣人要你看見的東西。你若是覺得眼前看到的便是道門現狀的全部……”
他低頭看向羅浮春,輕聲一笑:“那就抬頭看看我啊。”
羅浮春一時連呼吸都忘了,傻乎乎地盯著封如故看。
封如故倒是灑脫,拿另一手的指背輕巧地一敲他的腦門:“緩過來了?那就去你師弟家喝茶去。”
直到封如故負手離開,羅浮春才後知後覺地激動起來。
——師師師父抱他了!
這是他入門以來師父待他最親昵溫柔的一次!
他傻笑兩聲,摸摸後腦,心裡是說不出的歡欣。
如一看他一眼,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海淨在一旁吃吃地笑。
正在感動中難以自拔的羅浮春察覺有點不對,問海淨:“你笑什麽?”
海淨不敢打誑語,笑道:“方才……雲中君在你後背擦手。”
一旁的桑落久也笑出了聲來,替羅浮春拍打後背沾上的瓜子碎殼。
羅浮春:“……”他懷疑封如故做出那些動作,最終的目的就是方便在他身上擦手。
……
飛花門對封如故盛情款待,花若鴻在席間極盡熱絡,像是一只花蝴蝶,敬酒奉酒,好不恭敬。
桑落久眼觀鼻,鼻觀心,坐在花若鴻身側,溫和馴從。
一名十一二歲的孩童坐在花若鴻的另一邊身側,卻越過花若鴻,旁若無人地替桑落久夾菜,笑語溫聲,一口一個“大哥”,投向他的目光謹慎而滿懷仰慕。
這想必就是他的那位霜兒小弟了。
相比之下,另一側的花別風滿臉鬱色,視線根本不願停留在桑落久身上,將滿杯酒一飲而盡。
“師弟。”羅浮春悄悄傳音道,“你那二弟怎麽這樣恨你?”
桑落久雖是私生子,卻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生的,身份清白。他二弟幼時不懂事、厭憎他便罷了,現在見了大哥,怎麽還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
即使是用傳音入秘之法,桑落久仍不忘敬語:“回師兄,飛花門以血脈傳宗,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唯有長子才是繼承飛花門衣缽的正統之人。”
To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