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故重複了第二遍:“為何只有頭?”
細細思忖過後,他問來報的青年:“浮春,她的頭髮朝哪個方向飛?今日是何風向?”
青年被問得愣了,如實回答:“文始山那邊,今日該是西北風。”
封如故:“師兄,借筆。”
說是借,實則明搶。
他拿過常伯寧還握在手中的朱砂筆,跳上常伯寧落座的軟榻,面朝向他身後掛著的地圖,觀察片刻,在永靖山上落下第一筆。
常伯寧知道,永靖山是半月前,第一具屍體發現的地點。
但封如故沒在上面落上一點,而是橫向畫了一道朱砂紅跡,甚至染汙了旁邊幾座小城鎮。
“如故。”常伯寧提醒他,“畫錯了。”
封如故答:“沒畫錯。頭朝東,腳朝西。”
常伯寧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封如故在說第一具屍體被發現時的狀態。
第二具屍身在距離千裡開外的九龍鎮。
他橫屍九龍鎮鎮中央的街道上,恰是頭南腳北,一刀斷喉,利落無比。
因為屍體距離太遠,而且死的一個是靈隱寶刹的佛門內家弟子,一個是普通修仙小觀的弟子,剛開始時,並無人把這兩件事情聯系起來。
直到噩耗接二連三傳來。
死者身份不同,各自之間不存任何交集,出行的理由也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只有頸間的一刃索命紅線。
惶惶之際,眾道門百思不得其解,凶手謀算這麽多條人命,究竟意欲何為?
塗抹在地圖上的朱砂痕跡越來越多,一筆一劃,橫平豎直,每一道就是一具屍身,一條人命。
注視著在地圖上逐漸成型的東西,座下羅浮春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屍體被發現的方位,與躺位相結合,竟構成了一個字形。
最終,封如故飽蘸朱砂,在文始山,從西北方向西南方,落下了重重的一筆。
……為何其他人都留有全屍,文慎兒卻只有一顆頭顱呢。
外間悶雷滾過的瞬間,一道雪亮閃電將天際撕出一個口子。
地圖上的眾多朱砂印記,以最後一點作結,構成了一個巨大的血紅的“封”字。
朱砂色彩濃得近黑。
而最後烙上的一點,看上去像是迎風飄舞的帶血秀發。
封如故將墨筆橫向反咬於口,向後坐倒在常伯寧桌案上,撞得墨硯筆架叮當亂響也不管。
他看向地圖,臉上神情分不大出是驚或是怒。
可說實在的,這兩種情緒都不怎麽適合雲中君,因此落在他臉上,反倒圓融成了一股“天意如此”的淡淡諷笑。
封如故看向面色冷凝如冰的常伯寧:“師兄,我怕是要下山一趟了。”
第2章 如一居士
常伯寧道:“不可。”態度堅決。
“死的是我的未婚妻。”封如故說,“‘封’字收筆,用的是我未婚妻的頭顱。這事就算不是我乾的,也與我脫不了乾系。”
“聘書已還。”
“天下不知。”
常伯寧:“既是如此,你更不能下山。這是有人刻意逼你出山。”
“我的好師兄。”封如故把朱砂筆掛回筆架,拿指尖撥弄了一下筆架上高懸的狼毫筆,“道門中精明的人有不少,或早或晚,總會有人發覺殺人者是衝著我來的。有頭有臉的各道門、寒山寺、靈隱寶刹,都有修士死難。我不早些下山,給出個交代,怕是要被各家集體打上風陵、討要說法了。”
封如故談論人命時過分輕佻的模樣,叫底下來報信的青年羅浮春微微皺了眉。
他不得不打斷了他們:“師父,文家來人……”
無需他多言,文家使者去而複返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青竹殿外的雨影之中。
當然,他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文家人還沉浸在喪女的悲痛之中,沒心思去解這個殺人字謎。
封如故與文慎兒雖無真情實分,且聘書在幾個時辰前方才退還,但文家人悲痛間,第一想到的還是要讓風陵替他們撐腰做主。
等安撫完使者、說定風陵會給文始門一個交代時,夜已深,雨未停。
封如故說要回“靜水流深”休息,常伯寧交代羅浮春,定要照顧好他。
羅浮春道了聲是,打著傘,從旁護送師父回家。
師弟離開後,常伯寧沉吟半晌,攤開一紙,撰寫書信。
常年養花,淡淡的杜鵑花香早已浸入他的骨中,落筆時,書頁也沾了些許清香。
若不是有人設計,師弟又執意下山,常伯寧也並不想動用這層關系。
但是……
唉。
一封信畢,常伯寧將信件折起,橫指一抹,紙張便化為鶴形流光,鑽出青竹殿。
一團白光沐雨而行,消失在夜色之中。
“靜水流深”位於風陵後山,清淨遠人。孟夏之時,草木日夕漸長,草香怡人,清影拂衣。
如果沒有這場惱人的大雨,以及不合時宜的血案,此時正是賞月的好時間。
羅浮春問:“師父,您要傳書把桑師弟叫回來嗎。”
封如故:“你傳吧。”
To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