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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媵寵 - 第192章字體大小: A+
     
    191

      「你和傅磬……」

      寂靜的殿中,傳來盤兒有些艱澀的聲音。

      看著臉上明顯帶著嬌羞之色的女兒, 這種神態是與女兒的形象完全無關, 反而像個有了意中人的少女, 盤兒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實在是這件事太讓她吃驚。

      在宗鈐等人到皮島沒多久後, 皮島就爆發了一系列戰爭。

      金人自然不可能坐視大後方旁邊蹲著一頭猛虎,雖然這頭猛虎還只是幼虎,可恰恰就需要在幼虎還沒成長之前,斬掉它。

      只可惜前方戰事依舊膠著, 金人雖已撤兵,可大周幷沒有打算略過此事不算,明擺著打算趁勝追擊收復遼東一帶, 也是給皮島提供充裕的時間供其發展。

      一根蠟燭兩頭燒, 就致使金人幷不會派太多兵力來攻打皮島,他們又極其不擅長水戰, 所以皮島雖戰事頻繁,但幷沒有阻礙其發展。

      不過却耽誤了婉婤的歸來。

      盤兒每隔一陣子都會讓人帶話過去, 可不凑巧的是每次皮島都有戰事, 以至於等婉婤回來, 已經歷時一年之久了。

      可不管怎麽樣, 人總是回來了,雖然黑了瘦了,但到底是完完整整的,盤兒還是挺高興的。

      可她的高興還沒持續幾日,就被從永壽宮傳來的消息給炸懵了。

      這次帶人送婉婤回京的傅磬, 竟然主動向太后求娶婉婤。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自此,盤兒潜藏在心底已久的疑惑終於有了解答。

      當初婉婤的那一楞,她暗中猜測女兒是不是有意中人,後來這事不了了之。還有兩次傅磬離京,婉婤都去送了,表面上是宗鈐去送人,實際上婉婤完全可以不去。還有就是這回的事,爲何不遠千里去看舅舅。

      看舅舅是假,看傅磬才是真。

      「你們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被娘當面詢問這種事,婉婤自然是害羞的,可她見娘的面色那麽震驚,又略微有些局促和難堪。

      「其實我跟他……」

      「你之前就相中他了?所以你才會說要找個心悅的對象,還有那兩次他離京,你不是跟著宗鈐去的,是自己想去,包括這回,也不是去探望你二舅,而是去看傅磬?」

      大抵是盤兒的口氣不太好,也可能她的話太尖銳,婉婤的臉上漸漸挂不住了,露出了難堪的神色,同時也紅了眼。

      「我……」

      「到底是不是?」

      婉婤深吸一口氣,點頭:「是。」

      「可是他是你表叔!」盤兒低喊。

      「又不是親表叔,中間還隔那麽遠。」婉婤倔强地說道,眼泪終於掉下來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明明之前還把他當表叔來著,後來他走了,我總是會莫名其妙想起他,怕他會在邊關受傷,怕他死在那裡,總是不由自主變著法打聽他的消息……我就想,也許這就是心悅了……」

      「那次你跟宗鈐想離宮出走,就是想去找他?」

      「也不光是想去找他,也是想找舅舅。」婉婤抹著眼泪道。

      盤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雖沒有問的很清楚明白,但已經差不多能弄懂其中的脉絡。

      十來歲的年紀,本就是對外在的一切都持著好奇熱情的態度,突遭生死劫難,半路殺出個英雄少年。

      雖然這個少年英雄比自己的輩分高,但這個時候應該是敬仰爲多。

      不知從何時開始,敬仰就慢慢變質了,成爲了仰慕,可懵懵懂懂少女又怎麽能明白此時自己的心思。

      直到又逢大劫,人生正處於低谷甚至很可能世界就是天翻地覆,這個已經成爲男子的少年再度出現了。

      他的出現甚至解開了所有危機,讓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

      於是仰慕終於壓制不住了。

      「那他和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這個問題其實問了兩遍,但你和他的位置一轉變,味道頓時變了。

      婉婤自然也聽出來了。

      她忍著眼泪:「他沒有跟我開始,就是臨去皮島的時候,我跟他說讓他過兩年回來給我當駙馬,如果他不回來,我就去皮島找他,然後我就去了。」

      盤兒扶著額頭,半晌都沒有出聲,心情之複雜已經超過了往昔任何時候。

      女兒有了意中人,甚至不惜千里追過去,這件事不光在當下是一件令人驚世駭俗的事情,對親人的衝擊的也是可以想像。

      過了許久,她才道:「太后和你父皇幷不一定會同意,他畢竟是你表叔。」

      「那母后會反對女兒嗎?又或是母后可會支持女兒?」婉婤拉著盤兒的手,睜著一雙泪眼婆娑的大眼睛,看著她。

      「我……」

      「母后……」婉婤撲進了盤兒的懷裡,又開始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忐忑也很無助,一改之前剛回來時的愉快。

      說白了,心裡不是不慌,也不是不明白這麽做是不對的,只是很想去見他的想法衝垮了一切理智。

      「你膽子實在太大了,這段時間娘總是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管著你,以至於把你養得膽大妄爲的性格。你就沒想想,你就這麽傻乎乎地過去了,人家若是拒絕了你,你該怎麽辦?」

      盤兒撫著女兒單薄的脊梁,想打她兩下,却又下不去手。

      「女兒有想過,女兒就想可能這一輩子,就只能任性這麽一回了……我實在不甘心,所以我就想……若是他真對女兒無動於衷,我就回來,到時候聽母后的話招個駙馬,老老實實過自己的日子……」

      母女相擁著,說了很多很多話。

      這算是一次徹底的坦誠心扉,做女兒的把心底藏了許久的心思,乃至於一些難以啓齒的感情想法,都一一說了出來。

      直到婉婤沉沉睡去,盤兒才放下她,讓人拿了床薄毯與她蓋上,出了這處暖閣。

      剛越過屏風,就看見屏風後站著個男子。

      一身龍袍,身形消瘦但挺拔,正是宗琮。

      盤兒早就知道宗琮來了,因此她只是略微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兩人去了偏殿。

      「你是做爹的,你說說這事怎麽辦吧?」

      「婉婤的膽子實在太大了。」宗琮在盤兒身邊坐下,甩了甩腕上的佛珠。

      盤兒從宮女手裡接過茶,遞給他:「還不是你給慣的,把她慣得無法無天,什麽事情都敢做。」

      老父親就有些不贊同了,「這叫什麽無法無天?婉婤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不過窈窕淑女君子……」

      說著,他住了聲,也知道這麽形容是反了,應該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才是。

      可能出於在自己女兒身上就變成淑女好逑,宗琮頗有些不忿道:「這傅磬也是,婉婤都表現得這麽明白了,他怎麽就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還讓婉婤追去了皮島,難道覺得朕的公主配不上他?朕的公主可是金枝玉葉,千嬌百寵……」

      盤兒看著當即又從皇帝化身老父親的他,眨了眨眼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不反對了?」

      宗琮當即不出聲了。

      盤兒也就不說話,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其實這事也不是太難辦,傅磬那小子還算有擔當,尋了太后求親,就是……」就是心裡有些不妥帖,明明是表弟,現在娶了自己的女兒,那以後到底是表弟還是女婿?

      「難得婉婤竟然也有了意中人。」

      最終這句話成了結語,說白了父母都是疼愛子女的,也許驚世駭俗也許難以接受,可這一切在父母對子女的關愛中,可能都算不了什麽。

      「就怕太后那裡……」盤兒有些擔憂道。

      太后當時沒同意,顯然對這件事也難以接受,而且這件事對傅家來說,未嘗不是一個衝擊。傅磬能頂著壓力求到太后面前來,也是讓盤兒這麽快釋懷的原因之一。

      「太后其實挺疼傅磬的,不過讓朕詫异的是傅磬能說服二舅母。」

      *

      太后最終還是同意了。

      畢竟兩個都是自己疼愛的孩子。

      婉婤的婚事就這麽定下了,免不了外面會有些風言風語,但顯然這也是强强聯合。蘇皇后的嫡長女嫁給了傅家二房的嫡子,甚至有很多人認爲這是太后做下的决定。

      畢竟賜婚懿旨是由太后下的。

      所以難免會有人覺得太后這是在爲傅家謀算,一朝天子一朝臣,再是舅家,到底隔了一層。但娶個太子一胞雙生的親姐姐,就完全沒這種顧慮了,哪怕日後太子接了大位,他顧慮著親姐姐,也會對傅家手下留情。

      畢竟功高震主,這是每個世家大族都會擔心的事情。

      於是太后就這麽背上了黑鍋,可恰恰也是因爲這樣,倒沒人對這門親事過多非議。除非是打算得罪傅家得罪皇后一系,同時還得罪了太后和陛下,這世上沒有人有這麽大的膽子,敢一起得罪這麽多人。

      再於是所有人都這門婚事都是持著祝福的態度,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同時,這件事也不是沒有影響的,有著太后和傅家在身後,太子的地位自然更穩固了。也打消了一些人的小心思,當然這是題外話。

      因爲傅磬要趕著回皮島,下一次回京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兩個孩子的婚事最好是緊著這陣子趕緊辦了。

      多多少少有些倉促,可婉婤年紀在此,爲她備嫁是盤兒早就提上日程的事,她爲婉婤準備的嫁妝早就準備的差不多,剩下的就是內務府和禮部那邊了。

      有宮裡三大巨頭的態度在,內務府和禮部自然不敢耽誤,只差把手邊所有事都扔下,全心全意準備五公主的出嫁之時。

      唯獨就是公主府,可能有些趕不及了,雖然公主府早就在修,却隻修了一半,一時半會也趕不及。

      不過婉婤的打算是大婚後,跟著傅磬去皮島,公主府一時之間能不能修好,也不妨礙。

      因此盤兒自然少不了有些擔憂,表面上看著不顯,私下裡差點沒跟宗琮說,把傅磬調回京來,這樣也能天天看著女兒,也不至於會擔心小兩口在外頭出了什麽事。

      這終究只是想想,畢竟傅磬有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抱負,恰恰越是位高權重,越不能擅自做出違背對方意願的事情。若真是盤兒宗琮這麽做,對婉婤來說就不是好了,而是想造出一對怨偶。

      所以這種念頭也只限於想一想,兩人私下說一說也就罷。

      很快就到了婉婤出嫁的日子,這是盤兒兩輩子第一次送嫁女兒,其中的複雜心情就別提了。

      等送走婉婤,她抓著宗琮又哭了一場,讓宗琮感嘆她真是越活越小,現在越來越愛哭了。

      爲此,兩人自然少不了纏磨會兒,也算是老夫老妻又尋到的一個新的情趣,就不細述。

      新婚三日,歸寧之時,盤兒見婉婤面色紅潤,面帶羞色,就是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再問到傅磬可是對她不好,婉婤報以低頭臉紅之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盤兒心下晦暗,真是老了啊,女兒都嫁人了,說不定過些日子還要當外祖母了。

      婉婤和傅磬在京中又逗留了十日,就啓程去皮島了。

      這一去就是千山萬水,歸期不定了。

      *

      爲了給盤兒散心,明明才剛入夏,宗琮就下旨去了西苑避暑。

      孩子們自然也跟來了。

      包括睿王,宗琮也專門下旨傳他來西苑伴駕。

      出宮建府後沒多久,宗琮就給睿王安排了差事,在戶部當差。雖就是個小小的主事,但睿王做得很是用心。

      每天都是精神奕奕的,人也看著比以前有精神氣兒多了。

      至少據盤兒觀察,是如此。

      「你父皇在裡面和宗鉞說話,正等著你呢。」

      宗鐸恭恭敬敬地對盤兒行了禮,道:「謝母后,兒臣這便進去了。」

      盤兒點點頭,一邊搖著團扇,一邊就和白術走遠了。

      外面日頭不烈,兩人順著林蔭小道去了觀魚亭,白術捧著魚食,盤兒時不時拿一些往水裡丟。

      「睿王可比二公主懂事多了,人也知禮懂禮。」

      提起二公主婉姝,盤兒的面色暗了暗。

      婉姝出嫁後,一直沒怎麽消停,反正隔三差五總能聽到些關於她大鬧定遠侯府的消息,這其中的家事太過複雜,外人也說不清明,反正宗琮聽到後很不悅就是了。

      哪怕是和宋明,似乎也有很多矛盾,宋明本是武將,大小也是個游擊將軍,因爲婉姝不讓他去邊關,宋明這兩年就一直待在京裡,盤兒對婉姝也沒有太多關注,只知道夫妻總是鬧彆扭。

      這不,之前婉婤出嫁時,婉姝回宮了一趟。

      盤兒聽下面人說,婉姝對宋明頗多抱怨,說宋明還有想跟傅磬去皮島的意思。婉姝這趟回宮,除了是給婉婤送嫁,就是想跟婉婤說讓傅磬別帶宋明同去。

      你說這叫什麽事?

      反正盤兒聽說了只有一個想法——婉姝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具體內裡她也不知道,反正宋明是沒能成行,中間可能夫妻二人又鬧過,這次宋明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婉姝鬧騰也沒用,她就跑到西苑來了。

      一是找睿王撑腰,二是找太后做主。

      暫時還沒找到盤兒面前,她索性就當做不知,不過實際上還是知道的。

      「二公主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不過太后和陛下也不會讓我管就是了。」

      又散了會兒,盤兒就帶著白術回去了。

      回去後,宗鉞和睿王已經走了,宗琮正在看摺子。天氣熱,屋裡放了冰山,有個太監站在墻角處打扇子。

      「神神秘秘的,你跟宗鉞和宗鐸說了什麽,還要背著我?」

      宗琮抬目,見她穿一身水紅色的夏衫,襯得皮膚欺霜賽雪,墨發朱唇,手裡拿著把團扇搖著,十分美麗,哪裡像幾個孩子的娘。

      他笑了笑:「是政務上的事。」

      說著,他揉了揉眉心:「朕打算把宗鉞和宗鐸派出去,算是替朕微服私巡吧。」

      「何處?」說實話,盤兒是有些詫异的。

      他對她招了招手,待她來到身邊,將她拉坐在膝上,又把她手裡的團扇拿開,拿著她纖纖玉手放在自己太陽穴上,讓盤兒輕輕地替他揉著,才道:「揚州和福建。」

      盤兒心裡明白了。

      揚州有兩淮鹽政,有鹽商、鹽稅,福建有靖遠侯府,有海商、海稅。所謂開源節流,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安南的銀礦雖大大緩解了大周國庫的壓力,到底不能一直依仗那邊。

      金人還在遼東,皮島正在建設,大周地域遼闊,今天這兒澇了明天哪兒旱了,黃河年年决堤,需要銀子的地方太多了。

      總不能都找百姓找耕種的農人去徵收,那就只有想想別的辦法了。

      鹽茶兩項是朝廷科以重稅的大頭,每個鹽商茶商都在抱怨稅重,可朝廷這些年能收上來的鹽稅却越來越少了。

      爲何?自然是有原因的。

      這些原因都需要人去查探,去解决,這也是宗琮打算派兩個兒子出京的原因之一,一來老子隻信任兒子,二來也是歷練之故。

      這些盤兒都知道,她甚至還知道兩淮鹽政的症結點在哪兒,但她却不能明說。頂多只能點撥一二宗鉞,等待水到渠成罷了。

      「那你打算怎麽安排?誰去揚州,誰去福建?」

      宗琮沉吟了下:「宗鉞去揚州,宗鐸去福建。」

      盤兒倒也明白他爲何這麽安排,一來鹽稅之重要性不用說,這件事壓在他心底多年,他早就迫不及待想解决了,會安排宗鉞去,自然是更看重這個。

      至於福建及沿海一帶的問題,這個地方積病太久,各方勢力複雜,不光是靖遠侯府,還有地方大族,有各路的商人,有官,盤根錯節。哪怕是前世,宗鉞和兒媳婦鳳笙一同,也是花了近十年才不過將將見了點清明。

      顯然是一時半會解决不了了,他把宗鐸安排過去,未嘗沒有把宗鐸支出京的想法。

      再是慈父之心,到底也是帝王,既然已經定了下繼承人,宗琮未嘗沒有自己的考慮和酌量。

      「既然你已經想好,那就行。」她一邊柔聲道,一邊揉著他的額頭。

      他抓住她一隻手,含笑睇著她:「這次沒有不捨得兒子要遠離你了?」

      「自然是捨不得的,不過不是國事爲重嘛。」

      「皇后賢德。」

      這口氣一聽就是調侃的,盤兒捏起粉拳捶了他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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