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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媵寵 - 第58章字體大小: A+
     
    58

      這邊兩人難得偷閒說著沒營養的話, 另一頭裴永昌却恨不得把江家人給吞吃了。

      知曉這次盤兒跟著太子來南巡了,裴永昌第一百次感嘆自己的眼光好,他從小運氣就好,連他爹都不得不承認。

      當年裴俊闖了大禍, 差點沒把裴家賴以爲生的鹽商窩本給抵出去, 是裴永昌機緣巧合把事情給解决了。

      自那以後, 裴永昌就從一衆兄弟裡脫穎而出了, 再是小婦養的又怎麽樣,鹽商家從來不講究大小房,能者居之,如果沒有意外,以後他那群兄弟們都要靠他賞飯吃。

      能娶到陳家庶女又是一樁,人人都說他走了大運氣,裴永昌都是笑而不語。

      還有就是這回了,剛開始裴永昌真沒抱多大期望,就覺得有個機會不利用一下實在對不起自己, 人有不如我有,有個枕頭風在邊上吹,總比他這個太子妃娘家的庶出女婿來的直接。

      沒想到那蘇奉儀竟真有這麽大的造化。

      可問題是他得見著人才行,江家人防其他幾家跟防偷魚吃的野猫一樣,江園那邊進不去, 他也聽聞江家最近在辦雅集會, 可關鍵他就算知道, 他也見不著人。

      沒辦法, 裴永昌只能從別處動歪點子。

      盤兒的來歷裴永昌是知根知底的,從京城回來他就命人查過了,沒去和蘇家人照面,是那時候還沒必要。

      如今裴永昌從被他買通的江園外圍的僕人口中得知,隨侍太子南巡的蘇奉儀如今剛懷上身子,如果沒有意外,這就是他以後最大的出路,蘇家人自然要提上日程。

      裴永昌人雖長得簡單粗暴,辦事可從不簡單粗暴,不然他也不會有今天。

      知道錦上添花容易,但雪中送炭最得人好感,所以他就在蘇家最需要雪中送炭時出現了。

      蘇家最近正在鬧分家,正確來說是苗翠香在鬧。

      她把鐵蛋和毛蛋都帶回了娘家,還放了狠話,只要蘇家一天不分家,她就一天不回來。

      蘇海又惹了事,他惡習不改,又在賭坊裡欠了兩百兩銀子,賭坊裡追債的打手已經上門了。

      若說上一次是被人下了套,這一次就完全是他自找的。

      他心裡不服氣上次被坑的那些銀子,就想一雪前耻,把之前被坑的銀子贏回來。誰知銀子沒贏回來,借大智的二十兩也輸進去了,又借了賭坊二百兩。

      他說賭坊的莊家出千,問題是光憑他一張嘴,又是在別人的地盤,不光人被打了一頓,欠下的銀子也不給時間寬限了,打手直接上門討債。

      且不提蘇家人是如何震驚,苗翠香知道這件事當場就爆發了,和蘇江吵了一架,後來又聽說姚金枝打算把房子賣了給蘇海還債,就鬧騰著回娘家了。

      可姚金枝最後還是把宅子賣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蘇海被人打死。

      老揚州的人都知道賭坊的那些人不能惹,在揚州開賭坊誰沒幾個後臺,不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除非你想家破人亡。

      把銀子還給賭坊後,一家人又搬回了以前那座只有三間房,灶房和蘇海的屋都是另搭的,又破又爛的老房子裡。

      這房子當初姚金枝是打算賣掉的,可惜沒人買,也幸好沒賣出去,不然一家人連個落脚的地方都沒有。

      裴永昌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蘇海面前的。

      蘇海瘸著一條腿正在一家小酒肆裡喝酒,大智在一旁勸他。

      「海子,你別喝了。」

      「大智,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我娘說我沒出息,說我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眼高手低,注定一輩子就這樣了。可我不服氣,我真的不服氣,我蘇海不比別人笨,也不比別人傻,憑什麽別人能行,我就不行」

      蘇海滿身酒氣,醉得像灘爛泥,還在不停地往嘴裡灌著酒。別人是借酒消愁,他是越喝越清醒,想消愁都沒辦法。

      大智嘆著氣「海子,我承認你聰明,腦子也活,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賭上頭動心思,摔了一次你還不長記性,這事真怨不了別人。」

      所以說大智真不太會勸人,這話算的上扎心窩了。

      「我知道不能怨別人,就怨我自己,可我想來想去就覺得只有賭上頭來銀子最快我上回被他們合起夥坑了一把,自己回去後私底下也琢磨過不怕你笑我,我還偷偷練了投骰子,覺得能行我才會去,誰知道」

      誰知道終究是嫩了點,賭坊賺得鉢滿盆滿難道就只靠做套出千里面的水深著呢,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了。

      大智也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勸道「我的銀子不著急還,你還是別喝了,好好回去把腿養好,有這把力氣,總不會缺口飯吃。」

      回去回哪兒去

      蘇海苦笑,又往嘴裡灌了一口酒。

      「行了,我知道了。」

      大智還是不放心「還是我送你回去,你腿上還有傷,不能這麽喝」說著,他去奪了蘇海手裡的酒瓶,擱在桌上,就要扶他走。

      老闆忙上前要酒錢。

      明知道蘇海現在身無分文,大智無奈地搖了搖頭,從腰帶中拿出一角碎銀子幫他把酒錢付了。

      出了酒肆外,蘇海推了他一把「你也別送我了,小心被你娘看見我現在就是一灘臭狗屎,誰沾誰臭,別鬧得你娘背地裡又說你,我自己回去」

      這次蘇海出事後,大智也背了一點鍋,姚金枝有些埋怨他不該借銀子給蘇海,不知怎麽這事就被大智的娘薛嬸知道了,兩家的女人因此還鬧了些口舌。

      大智有點擔憂地看著他「你一個人能行」

      「有什麽能行不能行的你還不知道我的酒量,趕緊去,我自己一個人慢慢就回去了。」

      大智走了,走了一段路又轉回來「還是我扶你回去。」

      「你怎麽這麽婆婆媽媽,跟個娘們似的」

      大智只能走了。

      蘇海的腿受了傷,只能一瘸一拐的走,他形容狼藉,自打那天出事後就再未梳洗過了,也就比乞丐好那麽一點點。

      走在路上,時不時有人從一旁經過,用較爲側目的眼光看他。裡面有詫异,有嫌弃,有厭惡似乎他真就是一灘臭狗屎。

      蘇海抬頭看了看天,本來還有些陽光,此時却是被厚厚的雲層籠罩。

      他反而覺得這樣更安適,刺目的陽光總讓他有種毫毛畢現之感,他一屁股在路邊坐了下來,什麽也不想,就那麽坐著。

      幾個小童結伴跑過來,從這裡經過。

      「是個叫花子啊」

      「快走快走」

      蘇海半耷拉著眼皮,一動也不動。

      不知過去了多久

      「你是蘇海」

      蘇海睜開醉眼惺忪的眼睛,看了對方一眼。

      「你說你能幫我還欠下的帳,還能讓我就此翻身你是裴家的人」

      裴家在揚州也算頗有名頭,提到具體的普通百姓自然不知道,但說起揚州的十大鹽商,却沒幾個人不知道。

      裴家雖陪末座,但對蘇海這樣的人來說已經算是頭頂上的天了。

      「是我喝醉了,還是我在做夢,還是你是來騙我的」蘇海諷笑,依舊毫無形象地斜坐在那裡。

      裴永昌站在他面前,身後不遠處是一輛看起來頗爲闊氣的馬車。

      「你喝沒喝醉我不知道,但你沒有做夢,我也沒有騙你。」

      「那就是你在說天書了裴家人裴家人找我找我做什麽」

      「你恐怕還不知道,我就是將你妹妹買走的那個人」

      裴永昌將大致的情形說了一下,著重在他有多麽看重盤兒,又是如何幫她,如今盤兒飛黃騰達了,有些小事就不宜出面了,爲了讓她無後顧之憂,他才特意來找蘇海。

      他幷沒有說他現在連盤兒的面都見不到的事,別看裴永昌在貴人們面前能伏低做小,但在像蘇海這樣的人面前,他的架勢也能端得起來。

      「你這還真是說天書,你說我妹妹現在成了太子的妾室」蘇海越說聲音越低,想到那個叫宗三的氣質。

      看似溫和,但他總覺得隔了一層什麽,似乎離得很近,可當你邁過去又覺得走不近,永遠是那樣的距離。也因此他每次和這個男人說話時,總有一種局促感,尤其是在單獨說話的情况下。

      可每當他這麽想時,那種感覺又沒了,下次依舊,所以他是有些懼那個男人的。

      懼這個字,在蘇海的生命裡是不存在的,他以爲是無稽,此時才有一種徹悟感,將這個男人的臉和那個黃衫子的人聯繫起來,竟絲毫沒有違和。

      「所以你們蘇家的機會來了,應該說是你蘇海的機會,你大抵不想永遠這樣吧」

      裴永昌繼續說著,期間看了他一眼,雖然不顯,但還是讓蘇海看到一種嫌惡。

      他大概不知道,他其實是和太子照過面的,還在一起喝過酒吃過飯想到這裡,再去看裴永昌的臉,與他眼裡不顯的嫌惡,蘇海竟有一種痛快感。

      「只要靠著你妹妹,只要太子爺隨便賞個恩惠下來,就足够你一輩子享用不盡了」

      蘇海低頭看著脚邊一塊不大的石頭。

      裴永昌則對他的遲鈍隱隱感到不耐。只看著蘇海所作所爲,他不該是個遲鈍的人,偏偏他說了這麽半天,他竟然沒什麽反應,正確的應該是說反應不如裴永昌所想那般模樣。

      蘇海突然撿起那塊石頭,扔了過來。

      「滾」

      「你」裴永昌詫异、震驚、錯愕乃至不敢置信。

      看著他的表情,蘇海心裡的暢快感更多了,他又說了一句滾。

      「你」裴永昌的臉乍青乍白,像開了染坊似的,「你不識抬舉」

      「既然知道我不識抬舉,你還不滾」蘇海站了起來,他本就生得高壯,又是幹體力活的,一身腱子肉頗爲駭人,尤其是露出這般窮凶極惡之態。

      「誰知道你從哪兒鑽營來的,就算我妹子發達了,我要沾她的光,難道還靠你個外人不成滾當你爺爺好騙是不是什麽人都想來騙你爺爺一下」

      裴永昌這趟出來爲了顯示平易近人,就帶了個車夫和一個隨從,而且他也不可能拿蘇海怎麽樣,只能一邊說著不識抬舉,一邊往後退著。

      他很快就坐車走了,蘇海抬頭看了看天,又一屁股坐在路邊。

      他看著脚下的青石板地面,突然捂著眼睛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在笑裴永昌,還是笑自己。

      笑了一會兒,他又成了面無表情,靠坐在那裡。

      天上下起雨來。

      春雨貴如油,但這種時候下雨,總是讓人覺得太糟糕。

      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見到這個人動也不動地坐在路邊,都是側目一二就匆匆忙忙走了。

      雨越下越大,漸漸地打濕了他的頭髮,他的衣裳。

      蘇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却還是一動也不動。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漸漸再無一人,整條大街上似乎就剩了他一人。

      這時,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停在他面前。

      上面下來了個大漢,將他往車上拽,蘇海下意識去掙扎,却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就這麽被帶走了。

      路上沒有人跟他說話,那大漢仿佛是個木頭人。

      蘇海也不是沒問他想做什麽,他却一言不發。

      不知過去了多久,車停了下來,蘇海又被拽下車。

      他的腿受了傷,對方似乎毫無顧忌,像拖一條死狗似的,直到他被推進那間乾燥而溫暖的房間裡。

      他看到那個溫和却又疏離的男人。

      似乎換了身打扮,整個人就變了,此時對方身上的疏離感越發重了,隱隱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尊貴。

      「你把我弄過來做什麽」這一次蘇海沒有叫妹夫,似乎那句妹夫就是一個笑話。

      「孤看看你是不是一灘爛泥。」

      蘇海下意識想駡,駡聲却出不了口,只能改爲譏笑,不過這份譏更多的却是對他自己的。

      門邊傳來一陣動靜,似乎有什麽人進來了。

      「何事」

      「奉儀主子問您可是要回去用晚膳。」禀報的人聲音格外輕,似乎也沒看見房間正中癱著蘇海這麽個人。

      可此人的聲音蘇海却很熟悉,那天喝酒隔壁桌上的一個人,當時他聽了這個人的聲音,心裡還想這人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怎麽說話有點像娘們。

      此時看來,原來是太監啊。

      「孤等會過去。」

      人又退出去了,從始至終蘇海沒抬頭。

      他聽到一陣極爲輕的脚步聲,順著看過去,就看見一雙穿著黑色皂靴的脚,以及男子緞面袍擺上綉著的繁複花紋。

      靴子底兒是雪白雪白的,這種極爲潔淨的顔色平時是和蘇海,甚至蘇家一家人沾不上關係的。靴面是黑色絨制,一種光澤度極好的黑絨,上面用金綫點綴的綉著龍紋,在燈光的照射下泛著一種不顯金光。

      「她有身子了。」

      「就算你是一灘爛泥,孤看在她的面子上,也願意給你個機會。至於是不是爛泥,就看你自己了。」

      丟下這話,男子就走了,緞面的袍擺像流水一樣從蘇海的眼前滑過。

      有人走了進來,將他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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