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聽課

　 按照軍校傳統，每個月都會有榮譽點點數檢查，除了入學第一個月扣除50分會被強制退學的要求以外，還會給軍校生卡一個及格線，低於及格線的軍校生會被列為帝國皇家軍校重點培訓對象，這個及格線，特優生更加嚴酷一點。

　 謝晉心知，燼第一個月被扣了如此多的分數，想要過及格線是不可能的了，還能勉強在退學線上掙扎一下。但其他軍校生也不是吃素的，飯前飯後例行嘲諷，上課下課例行挑釁，總想著配合亨特鬧出點大事勸退燼。

　 這些事情，謝晉都看在眼裡，他本來就不打算插手——如何處理這些人際關係也是燼該學的——燼的表現卻讓他一言難盡。

　 這個孩子忍到了極致。

　 無論軍校生怎麼挑釁惹事，燼都毫無反應，就連威廉拿已逝的神父捅燼的刀子，燼都無動於衷。

　 眼見便要到月底考核期，燼像是將《軍校生守則》熟背下來，讓所有人都找不到一絲錯誤，包括亨特那個老頭，他甚至在課堂上提問超綱的課堂內容，燼依然準確無誤地回答出來，令亨特瞠目結舌。

　 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下午謝晉最後一堂戰鬥機甲課上完就由軍校生們集體上交學生榮譽徽章以作審查。

　 今天是個陰天，帝國皇家軍校蒙在一層厚重的陰雲裡，晨練的十九名軍校生排成長隊在操場上整齊劃一地跑步，隊伍的燼一頭黑髮格外顯眼。

　 大樓內，謝晉的目光追隨著燼，燼這段時間成長得很快，如同所有人所說的那樣，是顆非常優秀的種子，一旦承受足夠的雨露陽光必然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窺察的目光被發現，燼抬頭對上謝晉的視線。

　 謝晉：「……」

　 謝晉很快轉身，「滴」的一聲，通訊器奏響，顯示屏上出現教務處主任的面孔，謝晉接通之後，那邊說道：「你好，謝晉將軍，剛才接到校長的指示，鑑於你最近受到的投訴過多，今天下午的機甲戰鬥課由室外改為室內，我和三位學生家長代表作為審判員旁聽課程，請你好好準備。」

　 謝晉：「我知道了。」

　 通訊切斷，蘭斯洛特在謝晉面前送上早餐，剛烤好的土司抹了一層香甜的果醬，咖啡散發著濃郁的香味。

　 謝晉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蘭斯洛特忍不住問道：「您不生氣嗎？」

　 「生什麼氣？」

　 蘭斯洛特憤憤道：「他們太不講道理了。」

　 「邊關的德萊星人更不講道理。」謝晉說完，咬了一口土司，見蘭斯洛特還想開口便抬手打斷，蘭斯洛特便將所有的聲音都嚥了下去。

　 沒多久，通訊器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是校長菲力奇發來的消息，傳輸過來的是幾張信息表，三位家長代表所有對外開放的信息都在上面，排在最前的赫然是那位白鷺報社的頭牌記者——梅麗·阿爾芭。

　 謝晉粗略掃視，在梅麗的資料上多看了幾眼。

　 他給校長發了「謝謝」便將資料丟進了抽屜裡。

　 軍校規定的五十圈晨跑結束，燼還沒停下來，他又多跑了五圈，在正準備跑第六圈的時候，被藍威攔在半路上。

　 藍威一臉大事不妙的樣子扯著燼的手腕往暗處走：「你快來，我有個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燼：「？」

　 藍威左右看看，見沒人了才壓低了聲音說：「我剛才聽威廉說，下午的機甲戰鬥課要改到室內上，而且還會有幾個家長旁觀謝晉將軍上課！」

　 「為什麼？」

　 「他沒跟你說？」藍威一愣，「這事我都知道。」

　 燼微微蹙眉。

　 「他最近吃了很多學生家長的投訴，差點被停課檢查，威廉的母親梅麗夫人是下午的家長代表之一，要被她抓出點把柄，謝晉將軍估計就——」藍威緩了緩，謹慎地看著燼，燼面無表情地問：「那又怎麼樣？」

　 藍威眨了眨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燼：「那又怎麼樣？你知道他會怎麼樣嗎？」

　 「知道。」

　 「……那你說說看。」

　 「被辭退，而且還會成為社會公敵，因為帝國軍校的特優生是全帝國的榮譽。」

　 「對，帝國的人不會記得他的軍功，只會記得他的欺騙和蠻橫。」藍威長嘆口氣，眼神複雜地看著燼，「我以為你和謝晉將軍的關係很好……」

　 燼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笑很快就淡化在他冷漠的神情之中。藍威被他的微笑嚇到了，渾身雞皮疙瘩全都站了起來，支支吾吾地說：「我是真的看不懂你……」

　 「你不需要看懂。」燼冷著臉，緩緩起步，向跑道跑去。

　 在背離藍威的地方，燼拳頭的青筋繃起，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眼神中流露出再難以控制的擔憂。他對自己說要相信謝晉可以處理好一切。

　 下午三點四十分，距離第一個月度考核前的最後一堂課還有五分鐘，謝晉從辦公室出來，乘坐電梯前往位於大樓第七層的教室。

　 當他靠近教室的時候，從大門微敞的教室內傳來亨特嘶啞乾枯的嗓音。

　 「你們可以不重視我，但你們要重視《藥劑學》這門課！他在戰場上對你們的幫助不比機甲學差！萊姆家的臭小子，別東張西望！看看你做的作業— —」

　 謝晉目光一沉，推開教室門，一教室的目光全都投了過來，亨特目光一冽，將本子砸得砰砰響，嘴上罵道：「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專注！認真！！ 」

　 謝晉目光越過半個教室，看向坐在最後排的教務處主任：「這節課是我的。」

　 教務處主任忙站了起來，點頭道：「是你的，亨特教授想借用下時間，還沒到上課時間……」話音未落，上課的鐘聲響起，教務處主任尷尬一笑，對亨特招手：「亨特教授，上課時間到了。」

　 亨特氣結，手裡握著燼的作業罐子，裡面是浸泡得快要腐爛的藥根，怒瞪謝晉，冷笑道：「謝晉教授可真會掐時間。」

　 謝晉大步走向課桌，與亨特擦肩而過。

　 他站在講台上，目光掃過在座所有人，最終落在最後排的三位貴婦身上。

　 坐在最中的那位一頭淺褐色的短髮，穿著白色V領襯衫，幹練利落，胸口別著一枚精緻的鋼筆，正是校長提醒過他的梅麗·阿爾芭。

　 兩人目光相觸時，梅麗站了起來，遠遠地沖謝晉點了點頭，傲然道：「皇帝和校長都一致認為您是一個師德高貴的人，我這次來旁聽是想要瞻仰一下您的風采，請您不要誤會我的目的。」

　 「是嗎？」謝晉毫不客氣地說，「如果沒有您那封義憤填膺的投訴信，我也許會相信您。」

　 「噗」底下有軍校生沒忍住笑了出來，場面一片寂靜，威廉惡狠狠地瞪了那名軍校生一眼。

　 「加分，」謝晉拿鋼筆點了點那軍校生，「三分。」

　 「為什麼？」威廉猛地站了起來。

　 謝晉眼神淡淡地看了威廉一眼：「因為他勇於表現自己的情緒。」

　 「這算什麼理由？」

　 「扣分，」謝晉冷漠地說，「三分。」

　 「什麼？」

　 「你不懂得掩飾情緒。」

　 威廉：「……」

　 威廉猛地回頭看向梅麗·阿爾芭，屈辱得眼眶泛紅。

　 「威廉，」梅麗抬手打斷了威廉想要說的話，她沉了沉呼吸，說道，「謝晉將軍，這就是您的授課方式？也許應該讓全帝國的人都評鑑一下。」

　 「阿爾芭夫人，」謝晉掌心張開撐在講台上，身體微微前傾，一雙黑色的眸子深沉如潭，毫不退縮地迎視梅麗·阿爾芭，「我想這是我的課堂。」

　 「你——」

　 「好了，」教務處主任打斷了梅麗的針對，他不悅地蹙眉道，「夫人，當初約好會以不耽誤授課為代價，您已經耽擱了將近五分鐘。 」

　 梅麗脖子上的青筋微微勃起，她緩和了下情緒，坐了下來：「很抱歉，請繼續。」

　 謝晉的目光再次落在威廉臉上，那雙在沙場上凝練出來的死亡之眸裡映出威廉的臉，短暫的凝視之後，謝晉漫不經心地說：「我不太明白要有多愚蠢才會把機甲戰鬥課安排到室內，但既然做了這種安排，我們就都得順從，這就像是軍令，再 蠢也得遵從。」頓了頓，謝晉說，「以後你們會是給別人下命令的人，希望你們不會這麼愚蠢。」

　 提出建議的梅麗臉色陰沉著，想說點什麼卻強迫自己忍了下去。

　 「不過我想到了一個可以讓這個決定變得不是那麼愚蠢的辦法。」謝晉暫時沒有說話，教室裡便陷入沉靜。

　 只聽「叮」的一聲輕響，所有軍校生別在胸口的榮譽勳章都發出了微微亮光，一張張電子考卷浮現在眼前。

　 謝晉說：「這節課，考試，成績計入今晚的榮譽評比，不及格的全部扣一分，我這個月的額度可基本沒用。」

　 眾軍校生：「……」

　 謝晉微微一笑： 「別擔心，你們的題目都不一樣，但我保證，難度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