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171:可用之材
因為是在關北門,博哥兒的滿月宴操辦的很簡單,就擺了幾桌,邀請了軍營裡一些叔叔伯伯親眷,加上南藥他們,攏共也就坐了三桌。
好不容易得以解放的蘇錦繡,哪還願意留在屋裡,夫妻二人抱著孩子出來,蘇錦繡在南藥那桌見到了個熟人,周令瑜。
最初只聽施正霖說起過,建昌府那兒派來的人中有周家人,也沒往別處想,看到周令瑜後蘇錦繡先是一愣,轉頭看施正霖:「你邀請的?」
施正霖嗯了聲:「他代表周將軍過來的。」
蘇錦繡遂點了點頭,轉念一向,這不對啊,今天來的都是外祖父一些屬下和親眷,除了南藥之外,別人可都沒邀請,周令瑜要是代表周將軍過來,那今天擺的就不止這幾桌了。
走過去時,宋老將軍這桌正喝著酒,蘇錦繡扭頭就看到周令瑜在看她,正要打招呼,施正霖抱著博哥兒也轉過身來,率她之前道:「多謝周副將今日前來。」
施正霖一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微扶著蘇錦繡的腰,一家三口站在那兒,儼然是一幅美眷。
可到了有些人眼裡卻不是這番滋味了,周令瑜起身,手裡還端著酒,他看著蘇錦繡,視線又落到施正霖懷裡的孩子,最後輕抬了下酒杯,語氣微淡:「恭喜。」
施正霖微頷首,扶著蘇錦繡的腰用了兩分力,往她這兒靠近,低聲:「外面風大,你和博兒先進去。」
雖是低聲,旁人也聽見了,周令瑜眼神微閃,看著蘇錦繡抱著孩子離開,半響收了回來,一口飲盡了杯子裡的酒。
下午宴會散時,周令瑜喝的有點多,回去時由人攙扶著。
施正霖送完最後一個客人,站在府邸門口。
「殺人於無形。」
身後傳來輕歎聲,南藥走了過來,站到他身旁,嘖了聲:「你這招,頗有些狠。」
孩子在這兒出生,回去之後週歲禮時肯定會大操辦,到時候才會發帖子去周家,在這兒明明可以不邀請的,偏就送了帖,而這周副將還不好拒絕,來了之後瞧別人一家三口溫馨和睦,豈不扎心。
南藥雖然沒親眼看到那日陳王府發生的事,卻也能猜及一二,再看今日子凜的做法,還真應了那句話,這情愛中啊,可沒什麼道理講的,幼稚起來怕是連自己都想不到。
施正霖淡淡道:「今天的酒是有些烈。」
南藥笑了,意有所指:「難怪喝倒了這麼多人。」
正說時,府外匆匆有人趕來,見到南藥後沉聲稟報:「大人,有發現。」
………
當天晚上,在晏祟所住的地方,抓到了偷襲的黑衣人。
距離上次府中走水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最初一直沒有動靜,直到幾天前,看守在住處附近的人發現有人跟蹤埋伏。
南藥讓他們按兵不動,等著他們動手之後再抓人,挑著這邊滿月宴的時候,這些人包圍了屋舍,想要直接將人殺死在屋舍內。
蘇錦繡跟著施正霖趕過去看,死了的黑衣人都已經被抬到院子裡,加上抓獲的,十幾個人殺一個孩子,真可謂大手筆。
就算是之前一路在逃,見到這樣的場面,晏祟還是嚇的不輕,蘇錦繡讓清竹帶他進屋,轉頭問南藥:「審問過了?」
「審問了,不過審問出來的結果有些意外。」抓獲的幾個人送到軍營裡的審訊後,其中一個招的很快,「他說他是受了王后的命令來追殺叛黨。」
蘇錦繡微怔:「王后?」越駱國如今的王后不就是娉婷郡主麼。
「這不奇怪。」施正霖倒是看的很淡然,「這三王子是越駱先王嫡出,算起來應該是正統,大王子死後越駱國內有很多人支持三王子,他活著就是個隱患,晏黎肯定要除掉他,娉婷郡主嫁去越駱國,現在是越駱王后,自然要為國王著想。」
話聽起來有些冷血,但不無道理。
蘇錦繡想到了一點:「去年暴亂時他們就逃出來了,那時候娉婷郡主還沒嫁過去。」
南藥下了個判斷:「那就說明她如今在越駱國十分說的上話。」這樣的事都交給她來辦,這位遠嫁而去的郡主,在越駱國過的是十分的不錯。
安靜了會兒,南藥又道:「不論如何,那都是他們的事。」
皇上派人幫晏黎平定了越駱國的內亂,變相的就是支持晏黎做國王,郡主都嫁去越駱和親了,不說暗地裡,起碼明面上大魏的立場很明確。
新王登基,剷除威脅對象,鎮壓反對之聲,這些別人都不能去說什麼,包括追殺在逃的三王子,身為朝廷官員的施正霖和南藥更不適合插手這件事。
可人都救下了,再要袖手旁觀,蘇錦繡是做不到的,更何況晏祟不是真正的三王子:「這次不成還會有下次,把他送去西平府,對外就說逃走了,免得他們知道是我們救的,還要問我們要人。」
施正霖同意這個辦法:「到時候有人問起,就說他已經被人帶走。」
只要人不在這兒,什麼理由都能搪塞,救的時候可不知道什麼身份,南藥點點頭,很快就安排了人,連夜將晏祟送出關北門。
………
關北門的天是越來越冷,到了初五六時霜凍降臨,打開門外面都是霜濛濛一片,這是關北門這兒下雪的徵兆。
這天早上起來,蘇錦繡得知四哥到了,半個時辰後抵達軍營,她見到了林牧。
在知道塔坨族的意圖之後,蘇錦繡就修書回了上都城,讓風掌櫃幫忙把林牧帶過來,正好四哥負責運送糧草,就將他一塊兒帶了過來。
在營帳外和四哥寒暄了一會兒後,蘇錦繡掀開帳子,林牧坐在輪椅上,正抬頭看掛在牆上的地圖,見她進來,神色未動。
蘇錦繡拿起一枚小旗子,插在沙地圖中堡壘後方的小道上,林牧挪了視線到沙地圖上,半響,聲音沉沉:「這兩年你送去這麼多書,目的就是這個?」
最初林牧以為,她留他性命下來是為了要得知郡主的事,後來就有些摸不透她的目的,找大夫給他看病,派人送了不少書過去,又有長達一年的時間沒有去看他,忽然的,又叫人把他帶到了關北門這兒。
蘇錦繡伸手,在那小道上挖了挖,挖深了之後退了步,轉身看掛在牆上的地圖,看了會兒又轉過身:「能翻那些書,看來你的手好了很多。」
營帳內安靜片刻,林牧開口:「施夫人。」
「我記得我交給你的書中,有一冊陣法講解,你在膠安拜師學藝十年,不會只學了拳腳功夫吧。」
蘇錦繡說罷,靜靜的看著他,眼神卻是肯定。
他在膠安那十年,學的不止是拳腳功夫,師兄弟幾個各有所長,他那時一心想要學好武藝將來可以保護郡主,師傅說他太過於急功近利,曾讓他研習兵陣,用來靜心。
幾年下來,他功夫長進很快,兵陣也研習的不錯,只是他沒想過要領兵打仗,也就從未向任何人說起過這個,她如何得知。
「塔坨族與大魏交戰多年,不止是關北一帶,漠北許多部族都因此民不聊生,你曾有過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日子,這些人比你小的時候還要慘,他們還要面臨苦役和折磨。因為塔坨族的擴張吞併,關外許多部族處在水聲火熱中,並且很快就要危急到大魏,你所看到的這地圖,就是如今的塔坨族,比起幾年前,擴充數倍,如今這周邊已經沒有什麼部族存在了,即便是有,也都是被迫附庸。」
林牧怎麼會聽不明白她的意思:「大魏要攻打塔坨族。」
「沒錯。」
「我沒打過仗。」
蘇錦繡快人快語,乾脆的很:「四哥對兵陣研習頗深,既然你擅長這個,就留在四哥身邊幫忙。」
林牧看著她,猜測是一回事,聽她親口說出來,真的有些詫異,她把他從崖底救上來做了這麼多,竟還要讓他留在宋大人身邊出謀劃策:「你就不怕我做什麼不利的事。」
「怎麼,你還想再殺我一次,給你的郡主報恩?」
對上她那滿是笑意的臉,林牧忽然就說不出話來,這是什麼樣一個女子,他們的關係即便算不上死敵,卻也仇怨頗深,她險些命喪他手,而他現在武功全失,無法站立,僅僅是手能動,也是拜她所賜。
「你習武多年,難道就只有保護娉婷郡主一個堅持?」蘇錦繡把玩著手裡的小旗子,「你的師兄弟們之後都各奔前程,他們雖然沒有入仕,卻各有貢獻,那麼你呢。」
林牧眼神微茫,恍惚了一下,在看蘇錦繡送來的那些書時,他的確想到了很多。
十年學藝,怎麼會沒有抱負。
而他疑惑的,正是蘇錦繡清楚不過的,他有抱負,抱負還不小,當年娉婷郡主讓他留在施正霖身邊,目的是不純,卻幫施正霖解過不少次的危難,施正霖那樣脾氣的人,不止一次誇過他。
但他對任何的提拔都沒興趣,當時先皇已經過時,他是先皇賜下來的侍衛,施正霖也就沒有勉強他。
後來施正霖讓他陪她去關北門,那一年半里,與塔坨族大大小小的對陣中,他逐漸顯露了他在兵陣上的天賦,和四哥不一樣的是,四哥擅長佈陣,林牧擅長破陣。
他的功夫又在四哥和她之上,那段時間,他們配合的很好。
蘇錦繡是恨他,所以她挑斷了他的手腳筋,廢了他一身好武功,但他這命得留著,不論是針對季舒窈,還是讓他和四哥配合,他都大有用處。
林牧看著她,眼神複雜:「你相信我?」
「憑藉著輪椅你能去哪裡,這裡是軍營,難道你除了聽命於娉婷郡主,還通敵叛國?」蘇錦繡語氣淡了幾分,「你是大魏人。」
而對林牧而言,這情緒就更複雜了,他可不知道什麼前世來龍去脈,只因著現在蘇錦繡這一份信任,就夠讓他不平靜的了。
蘇錦繡沒再說什麼,留他一個人在營帳內,走了出去。
宋司傑在外面等著她。
「按著你書信裡的意思,來的路上我提起過,聽他所說,倒是有些本事。」
「四哥說有些本事,那他就真的是有本事了。」蘇錦繡笑了笑,「他行動不便,你又是在後方的,讓他幫你正好。」
「你這丫頭,竟找了他,你可真夠寬容的啊,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殺了他。」
兩個人走上小坡,迎風,似有小雨,打在臉上冰涼涼的像是結了冰粒子,蘇錦繡朝遠處的城牆看去:「你有一身好武藝,在殺人未果後被人挑斷手腳筋,最後落的只有雙手能動,從此武功全廢,再不能提劍,而救你的那個人正是那個你沒殺死,還對你動手的人,你卻還要對他感恩戴德,感激他以德報怨,你感想如何?」
宋司傑不自覺打了個冷顫,他怎麼會覺得這丫頭是個寬容的人,她那性子,哪會讓自己吃虧。
蘇錦繡抬手,冰冷的雨水打在手心裡,真像是融化了的冰水,她輕輕呵了一口氣:「再者,季舒窈都沒死,他怎麼能死。」
………
十一月中,關北門飄揚起了大雪,短短幾天內就覆蓋了關內外。
關北軍營內的動靜多少引起了塔坨族一些注意,建昌府那兒大隊人馬過來的陣仗是掩埋不過去的,縱使這邊運送糧草的事他們不知道,但關內一下聚集了這麼多兵力,拓英得知消息後很快就生了警惕。
既然建昌府那兒派人過來瞞不住,就在大雪降臨的第四天,宋老將軍就借訓兵的理由,將軍隊集結在了塔坨族外五十里處,駐紮,趁著冬天操練兵馬。
塔坨族內很快也集結了兵力,就在宋家軍的正前方,山外駐紮,時刻警惕他們有所動作。
如此僵持了有七八日,拓英那兒每天的回報都是宋家軍在訓兵,宋家軍派了隊伍上山去訓兵這樣的消息,五十里外駐紮的點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彷彿他們這麼大的陣仗,就只是為了操練士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