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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枝驕 - 第32章字體大小: A+
     
    第32章 032

      此後兩日,蘇家竟熱鬧了,先是林家二小姐派了人過來探望,再是顧家四小姐派人前來問詢身體狀況,第三天的時候,寧家管事上門拜訪,留下了一個小箱子,蘇錦繡直接叫人送去了湘菲院,連想知道裡面是什麼的興趣都沒了。

      初十這天,蘇老夫人和宋氏回來了。

      特意在大佛寺多留了幾日,回來之後蘇老夫人得知,這半個月裡兒子一直留在鄴池沒有回家,本來還有些期盼的心情一下跌落,再得知這陣子蘇錦繡一而再再而三的帶莞兒出門去,還險些在醉霄樓裡受傷,這股子無處說的火頓時有了發洩口。

      派人去如沁軒請人,蘇錦繡卻在半刻鐘前出門去了。

      「啪」一聲,掌心拍向椅子扶手時候,手腕上的檀珠跟著砸在了扶手上,聲音很響。

      蘇老夫人震怒:「好好好,真是長本事了。」這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怕她責備,直接溜出府去了。

      「老夫人,您消消氣。」何媽媽趕忙給她順氣,安撫道,「大小姐應該是有事外出了。」

      「她有事,她能有什麼事!」蘇老夫人太瞭解這個孫女,氣的臉色鐵青,「她就是故意躲著我。」

      何媽媽示意丫鬟端茶過來,捂了下溫度後遞給蘇老夫人喝了一口,隨即叫人備吃的:「大小姐一定是知道錯了才會如此,東市那一趟出去總算沒出什麼亂子,人都好好的在府裡。」

      「哼,不要以為她們娘倆想著什麼我不清楚,一個順著我去了大佛寺,另一個沒人管了,這就稱了大王,莞兒不清楚的她能不清楚?還讓她去什麼林府,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會暈過去,上都城裡這些親貴哪個不是瞅著家世看的。」

      蘇老夫人越說越氣,對於上都城這些親貴她過去早有見識,早年間兒子來上都城的書院唸書,蘇老夫人陪同前來,那時還沒置辦這邊的府邸,圖方便就在書院附近的弄裡租了個四合院,可就是這樣,還被兒子同窗的家人瞧不上眼。

      後來殿試過後兒子中了進士才換了住處,她身為母親難免要與別家夫人打些交道,可這些人啊,看人高低都寫在臉上,他們既不是上都城人氏,又非地方上的世家大族,每每蘇老夫人前去參加一些宴會,別人對她的態度都是不甚理睬。

      在蘇老夫人看來,你若瞧不上眼,不邀請便是,誰都有門第之間,可把人請去了糟踐那就可氣了,其中有些人的家底還不如蘇家豐厚,偏還瞧不上人。

      這樣的境況在兒子陞官娶妻後有所好轉,但蘇老夫人吃夠了這些的氣,再有帖子送過來,不是拒了就是讓兒媳婦去,總之是厭了這些。

      再說莞兒,劉家在黔城也算是大戶,但官與商之間素來就是隔著丘壑,當年她會嫁到蘇家也是因為老太爺當初沒有踏入仕途,否則蘇家太夫人未必瞧得上自己,莞兒初來乍到,不曉得這些也就罷了,孫女那機靈的性子哪裡會不通曉這些。

      偏偏還讓莞兒獨自去了林家,這不是要眼看著她受欺負。

      再想想出發去大佛寺前孫女說的那番話,蘇老夫人氣到心口發疼,吩咐何媽媽道:「你去把莞兒叫來。」

      ………

      這廂逃出去的蘇錦繡正坐在西市的茶樓裡喝茶,靠著窗的桌子,往外看就是西市的街市,正值午後,十分的熱鬧。

      夥計又上了兩碟點心,坐在對面的陳懷瑾見她沒停過,伸手拿起一塊糕點嘗了嘗,不免說道起來:「你們女子就是麻煩,糕點都能弄出十八般花樣來,全是甜的能有什麼區別。」

      蘇錦繡瞥了他一眼:「你懂什麼。」說罷又拿起一塊。

      「我是不懂,你也沒比我懂多少,我說錦繡,你就不能有些女兒家該有的樣子,別的姑娘凶起來也是嬌滴滴的,打著人也不疼,你凶起來啊,能把人打殘。」

      蘇錦繡輕扣著桌子,覺得他說的不對:「我從來不凶人。」她動手從來都是有理有據,不會隨便欺負人的。

      話音剛落,就在蘇錦繡所坐位置的窗外傳來了「砰」的一聲,兩個人齊齊抬頭看去,外面有人吵起來了。

      被砸了個瓷瓶的攤子旁,兩個婦人正吵的不可開交,起因是一個看中了攤子上的瓷瓶正還價著,另一個上來就付了銀子,二話不說抱起瓷瓶要走。

      之前那婦人哪兒肯歇,一把拉住了人,抱著瓷瓶的手一脫,東西就掉在地上砸成了一堆碎片。

      見東西碎了,拉人的那個反應也快,轉身就要走,這會兒這邊不肯了,攔著不讓走要她賠,這就吵了起來。

      都是市井中人,吵架的功力可見一斑,什麼樣的話都能罵出口,就只有你沒聽過,沒有她們不知道的,蘇錦繡常混跡在此,也就司空見慣了。

      但陳懷瑾卻不太淡定,只聽「吧嗒」一聲,他張大嘴一臉受驚過度,糕點從嘴巴裡掉下來碎在了桌上,蘇錦繡拿起個空碟子替他抬起下巴:「你不是經常出來的,還值得你驚訝。」

      「她們打起來了。」陳懷瑾指了下窗外,吵的面紅耳赤的兩個人,不知道誰先動的手,等蘇錦繡看過去時兩個人已經扭打成一團,因著兩個人都挺壯實,這一倒下直接將人家的攤子給壓塌了,這下攤主也不肯歇了,拉住她們要賠,場面混亂至極。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鬧的人,這條街市本就人多,這麼一鬧連同茶樓酒館裡的人都跑出來看了,戰鬥力十分彪悍的兩個人誰也沒有要倒下的趨勢,勝負難分。

      這一幕讓陳懷瑾的視覺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女子除了蘇錦繡這樣,孫玉雎她們那樣,還有窗外的這種比潑婦還高許多個層次的!

      打架的場面他見過不少,將人打成重傷的也有許多,這也是各憑本事的。可這樣扭打成團,又是揪頭髮又是辱罵,身上能撓哪兒撓哪兒全然沒有章法的,他是第一回瞧見。

      蘇錦繡笑了,故意鬧他:「你小心點,將來娶了媳婦,很可能也會變成這樣的。」

      陳懷瑾一臉「怎麼可能,你不要嚇我」的神情瞪著蘇錦繡,他年紀尚輕,苗根正紅,要是將來遇到個這樣的,他還不如終生不娶。

      陳懷瑾由衷道:「這比你都可怕。」

      蘇錦繡不客氣的在桌下給了一腳,陳懷瑾吃痛的揉了揉,他說錯了,是一樣可怕。

      外面的打架很快接近了尾聲,倒不是分出了勝負,而是西市內維持治安的巡邏官兵趕過來了,就這陣仗,在把人制住的時候還有官兵被這兩個婦人撓傷。

      原本她們兩個人打架,教育下也就算了,可把人攤子砸了就不對了,還把拉架的攤主給傷的鼻青臉腫,於是就都帶走了。

      官兵走了人圍觀的人群很快散了,窗外安靜了不少,陳懷瑾這才想起蘇錦繡找他的目的:「你要火藥做什麼。」

      「有沒有辦法拿到。」

      「有是有,不過現在不好拿了,自從前幾年雜技班表演的時候燒了房子,城裡禁止雜耍的人表演這些火雜技,有也是外頭來的班子,那還得湊時機。」要說兩年前那東西還是挺多的,現在去雜技班裡要人家未必有。

      「那些不行,都是耍玩用的,威力太小。」蘇錦繡搖頭,給了指路,「我要那裡的。」

      陳懷瑾扶著椅子抬了下屁股,驚詫的望著她:「你瘋啦!」要軍營裡使的火藥,那不得去官府掌管的火藥作坊裡拿。

      蘇錦繡也覺得這事兒有點難,四哥不在,原本可以請大哥幫忙,可要是讓大哥知道,那她最後肯定是連蘇家的門都出不去了:「要是不行,我再想別的辦法。」

      「這不是行不行的問題。」陳懷瑾皺著眉頭想了會兒,「我去幫你弄,不過你得告訴我要這個幹什麼去。」

      沉默了半響,蘇錦繡抿嘴:「救人。」

      救人用的著這麼有殺傷力的東西,那得是去搏命啊。

      「什麼時候要。」

      「十二月初。」

      陳懷瑾萬分仗義的拍了拍胸脯:「行,交給我了。」

      蘇錦繡笑了:「那行,我先回去。」

      「去吧去吧。」陳懷瑾送她出門上了馬車,臉上的神情漸漸沉凝下來,要救人的話這火藥也不好使啊,用不好還容易傷著自己,不行,他得再想想別的。

      ————————

      時間過的很快,一晃眼就是月末。

      今年的大雪還遲了些,等到二十五開外才下,接連下了四五日,十二月開外,上都城中已經有了新年即將到來的熱鬧。

      日子最近的就是臘八,街頭巷尾的鋪子裡已經擺出了煮臘八粥的果料,馬車經過的時候,甚至能聞到那些香氣。

      這陣子進出城的人也非常多,趕集採買的,出去省親的,大雪一遍遍遮掩著路上滾過的車軲轆痕跡,很快又添了新的。

      施府內,施夫人替兒子收拾好了包袱,又一一檢查了箱子內放著的東西,對兒子這時候出發去鄴池十分的不贊同。

      「眼看著就臘八了,什麼事這麼急,就不能往後延一延,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什麼日子都給落下了。」

      「那邊的工程不能拖。」施正霖低頭將一些圖紙收起來,正要放到箱子內,施夫人已經在裡面添滿了衣物,遂他轉過身找了個匣子。

      「我就這麼兩個孩子,你弟弟遠在膠州沒辦法,你吶,也整天往外跑,這下好了,這半月你也不在,你爹也不在,合我這年我也一個人過得了。」施夫人說著說著就傷心難過了起來,把丈夫和長子都埋怨了一遍,繼而道,「既然你們都不在家,不如你早點成親,讓兒媳婦陪陪我。」

      起了意後施夫人便覺得此主意甚好,讓兒子早點成親,娶個兒媳婦回來她們也有個伴,要是能早早把孩子生下就更好了,到時候她養她的孫子孫女,他們愛呆不呆。

      越說越離譜了,施正霖微皺著眉頭:「娘,您要是想正燁,今年我們就去膠州陪他一塊兒過年。」

      提到小兒子,施夫人神情柔和了許多,將箱子合上:「不用你們陪,我明年開春就去膠州看他,你還得準備春闈,哪有時間。」

      「也好。」施正霖將放圖紙的匣子交給隨從,出了屋子朝前院走去。

      正準備上馬車時施夫人追了出來,替他披上披風,一面念叨:「多大的人了,自己都照顧不好。」

      施正霖扶上馬車,在施夫人繼續往下說之前開口道:「等鄴池那兒忙完,我就去膠州看他。」

      「你和你爹都忙的脫不開身,有這個心就夠了。」施夫人說完後施正霖進了馬車裡。

      目送馬車離開後施夫人才反應過來,這小子,知道她要提成親的事,故意轉移話題。

      「夫人,大少爺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的。」丫鬟打著傘扶她進去,知道夫人心頭牽掛的是什麼,出言安撫。

      「我也不求他做多大的官,只求他平平安安的,正燁他……」想到小兒子施夫人的心裡一陣陣難受,很快又將心情調試過來,笑著自言自語,「他這三天兩頭往外跑的,找個能陪他折騰的兒媳婦也不錯。」

      「我聽說上都城中許多人喜歡大少爺,到時夫人您可有的挑了。」

      「那還得他自己中意。」施夫人太瞭解兒子的脾氣了,從小到大就不可能擰著他去做什麼,凡是他答應的,必定是他願意,要不然啊,十頭牛都拉不動。

      ………

      出城時雪小了些,馬車朝鄴城方向的官道跑去,過了一會兒後周邊遇見的馬車少了,車伕朝下拐了另一條路,如此行了三個多時辰,天色漸暗時才看到不遠處有村落。

      這條路與上次去鄴池的不同,走的是山間的道,錯過這個村落後就得夜宿在外頭,如今天寒地凍的,怕是受不住。

      於是車伕詢問施正霖的意思:「少爺,要不在此歇腳?」

      掀開簾子往外看,施正霖點了點頭:「就在這兒歇一晚。」

      馬車下到小徑後跑了一段鄉間小路,眼前出現了幾間草屋,應該是為了看管田地時夜宿用的,再往裡一些就看到了房子。

      這是個不大的村子,落錯著幾十間屋子,如今的時辰家家戶戶都在家中做飯,馬車進了村後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動靜。

      車伕找了一家,詢問得知有空出來的屋子,付了些銀兩後送施正霖進去,繼而外出將馬車綁好,討了些草餵好馬,天已經暗了。

      「少爺,我問過了,從這兒到鄴池快一些半日可以到。」車伕在門口拍了拍衣服上的雪粒子,接過隨從遞給他的碗,吹了吹熱氣喝了幾口,「明天若是雪停了,傍晚就可以到鄴池。」

      施正霖放下書,指了指桌上剛剛主人家端來的饅頭和小菜:「吃完早點休息。」

      「少爺,您為了這麼都已經忙了好幾個晚上,今天早先歇著,明天還要趕路。」隨從將兩張炕床收拾好,催著施正霖趕緊休息。

      翻到的那一頁書講的正是水渠修繕的內容,施正霖輕放下,想到如今在鄴池監工的人就是蘇錦繡的父親,不由的,想起了那天她反覆問自己身邊有沒有侍衛。

      回去之後他仔細想過她所問的,卻依舊如最初見面時那樣,找不到答案。

      那天她和宋家四少爺去定北王府是為了什麼。

      桌上的油燈有些昏暗,透出窗外後卻在夜色中照亮了一方雪地,在這民宅的不遠處,一個偌大的稻草堆後頭,身著黑色夜行衣的人兒正接連不斷打著噴嚏。

      什麼情況。

      蘇錦繡揉了揉鼻子,又一個噴嚏來襲,打的眼淚都出來了。

      她做足準備過來的,這才剛到,哪可能著涼,蘇錦繡犯著嘀咕,在手心哈了一口氣往稻草堆裡鑽了鑽,貓著身子看逐漸都熄滅了燈的民宅,時辰應該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的上都城也許還很熱鬧,但對於這樣的村落而言,夜幕降臨,萬籟沉寂,雪下的悄無聲息,偶爾有家犬吠叫,更顯安靜。

      這時,距離蘇錦繡幾十米遠的民房巷弄間忽然衝出兩道身影,他們的腳步極輕,踩在雪地裡幾乎沒有聲音,兩個人警惕的四下張望過後,朝後招了招手,緊接出現了七八個黑衣蒙面人。

      蘇錦繡的心一沉,靠在稻草堆上沒有動,直到他們朝施正霖所在的民房過去,蘇錦繡貓著身子後退了幾步,貼牆繞過一旁的屋子,從後面朝那兒趕去。

      施正霖所在的民房太好辨認,除了外面的馬車,唯一一間還亮著燈的必定是他的屋子。

      這些黑衣人悄無聲息進了園子,兩兩分散將這間屋子四周包圍住,還有兩個人攀著旁邊的矮房上了屋頂,拔出劍,守在門口的上方,伺機而動。

      這時蘇錦繡已經到了這座民房的後面,隔著後面那一排房子,蘇錦繡掩著身貼在牆邊朝前面看去,他們把屋子都圍住了,看來是要想辦法逼他們出來再動手。

      此時蘇錦繡不宜衝過去,一個打三個也許有點把握,一個打十來個肯定是贏不了,她得等他們動手後露出空隙才行。

      屋內還在看書的施正霖忽然抬起頭,窗外並沒有什麼異樣。

      施正霖放下書又看了眼窗外,隨之而來的是上一回馬車即將翻車時的感覺,沉悶,沒由來的壓抑,像是風雨欲來,有事要發生。

      側上方的房頂有了動靜,剛躺下的車伕和隨從聽到後坐起了身子朝上面看去。

      這時屋頂上突然破了個洞,在他們的注視下瓦片掉落了下來,在地上摔裂,打破了平寧。

      車伕趕緊穿好衣服下了床要去外面看看,施正霖抬手制止了他,示意他們不要出聲,讓隨從將放著圖紙的匣子綁到身上再穿外套,隨後輕手輕腳穿戴完畢,目光直盯著門窗。

      外面這些黑衣人見裡面遲遲沒有動靜,低聲交流了幾句,朝上面的人打了個手勢,正準備再鬧出些動靜把人逼出來。

      屋內的燈忽然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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