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門內的女子， 笑容溫婉， 衣著素雅。

　　得虧舒顏長期混跡娛樂圈，見過不少權貴之人， 加上自己代言過知名品牌服裝，才瞧得出， 對方通身衣飾之講究，足以抵得上普通人家數十年的開銷用度。

　　看舒顏不說話，門內的女子再度開口問:「你好， 請問你找誰？」

　　只是這次， 對方臉上的笑容少了一些。

　　舒顏心裡漸漸有了些防備之意，她摸摸自己的臉，還好，口罩戴得很嚴實。

　　她壓低聲音，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裡面，厚著嗓音問:「請問， 這裡是秦蘇秦律師家嗎？」

　　話畢， 門內的女子，笑容慢慢斂掉，恢復到尋常模樣。

　　舒顏心裡慢慢不安起來， 以往這個時候，秦蘇都是在家的。

　　正當她打算拿出手機報警的時候，門內又傳來一道年輕男聲:「媽，是誰來了啊？」

　　媽？？？

　　舒顏震驚地盯著面前的人，仔細瞧去， 這才發現，對方眼睛下方的確是添了幾道細紋，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格外明顯，而且，對方聲音也頗具年齡的厚度。

　　兩人互相打量對方間，門內走出一個陽光帥氣的年輕人，舒顏正欲抽回目光，就見年輕人突然衝上前，驚喜喊:「舒顏！你是舒顏對不對！」

　　舒顏一慌，忙不迭垂下頭否認:「我不是的，你認錯人了。」

　　她捏緊手機，轉身就要走。

　　「不可能，你絕對是舒顏！我不可能認錯你的！」年輕人迅速跨出門，攔在舒顏前面，羞澀地撓了撓頭，舌頭不大利索地說。

　　「那個，舒顏女神，我其實是你的粉絲，我，我喜歡你好久了，你能，能給我簽個名嗎？」

　　站在門口的老母親:「……」

　　面對自家粉絲的「真情流露」，舒顏自然不便拒絕，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好，你小點聲，別讓別人聽見了。」

　　聞言，年輕人瞬間回過神，傻愣愣地咧嘴一笑:「好，好。」

　　於是舒顏再次坐在秦蘇家的沙發上，沒錯，家裡的佈置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對面坐著的人，換成了一個嘮嘮叨叨的年輕人以及一個……年輕得不像母親的母親。

　　在給年輕人簽名的間隙，年輕人嘻嘻哈哈地不停問:「女神，你是又來看你閨蜜了嗎？你們關係真的好好啊。」

　　「女神，既然是找你閨蜜，那你怎麼跑到這裡了，你是不是又迷路了啊？」

　　「不過記錯了也沒事，正好讓我碰上了，可是百年難遇的機會啊。」

　　應年輕人的要求，舒顏給他簽完名，又幫他幾名大學室友簽了名，再接著又給他寫了一些鼓勵的話。

　　「女神，你字也寫得好好看啊，你小時候是不是也經常被逼著練字啊？我跟你說啊，我小時候也是這樣，尤其是我媽，老是說我字寫得難看……」

　　年輕人的母親，終於忍不住咳了兩聲:「咳咳，咳咳。」

　　舒顏除了一開始的驚訝，全程都很淡定地在寫字，說起來，她還挺能理解粉絲見到偶像的心情，當初她剛進娛樂圈時，見到自己崇拜的前輩也是這樣，一邊激動得說不出話，一邊又想多跟她嘮叨幾句。

　　到了寫被贈送人名字的時候，舒顏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笑嘻嘻說:「我叫秦誕，大秦的秦，誕生的誕。」

　　舒顏笑了笑:「大秦的誕生嗎？」

　　剛說完，她猛然意識到秦誕的姓氏，「你姓秦？那你跟秦蘇是什麼關係？」

　　秦誕脫口而出:「秦蘇是我堂哥啊。」

　　長相年輕的美婦警告地呵斥一聲:「秦誕！」

　　秦誕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透露的有些多，忙不迭閉緊嘴，小聲否認道:「那個，女神，我其實不認識秦蘇的，他不是我堂哥！」

　　對面的美婦終於羞愧地別過了頭。這一定不是她親生的兒子。

　　舒顏:「……」

　　看著面前打心眼實誠的年輕人，舒顏也不禁心生懷疑，秦蘇與秦誕究竟是不是親戚關係。

　　誰讓這性格區別，也太大了些。

　　轉而一想，既然他們母子二人能隨意出入秦蘇家，並且客廳擺放物品也一如前幾日，沒有絲毫的打鬥和爭吵痕跡，他們想必真的是秦蘇親戚。

　　舒顏望向對面儼然主事人的美婦，打算主動介紹道:「你好，我是……」

　　美婦人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歉意地對舒顏點點頭，接了起來。

　　「欸，我們是在你家呢。」

　　「年輕的小姑娘？」

　　美婦人突然再次打量著舒顏，看了好幾眼，邊點頭邊篤定:「雖然看不見臉，但應該年紀不大，還是個小姑娘。」

　　聽完這句話，舒顏頓時緊張起來，坐立難安地僵在原位。

　　然後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美婦人突然望著舒顏，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好好好，我幫你轉告她，你安心在家裡待著吧，我知道的。」

　　「你讓公公寬寬心，自己晚上睡覺時，也多注意點，別壓到手了。」

　　掛斷電話後，美婦人又從上往下，連連打量著她，簡直要把她瞅出一朵花。

　　舒顏被美婦人掃得渾身不自在，知道對方是秦蘇長輩後的打量，與來自陌生人的好奇打量，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好在美婦人也知曉分寸，及時收回了熱切的目光，笑著解釋:「剛剛是小秦打來的電話，也就是秦蘇。」

　　舒顏尷尬地點了兩下頭。

　　「他讓我轉告你——」說到這裡，美婦人看著她，意味不明笑著說:「他今天有事，明晚再回來給你做飯吃。」

　　聽完，舒顏的臉火燒火燎地熱了起來。

　　有種，有種她虐待了他，還被他家裡長輩發現了的感覺……

　　她趕緊擺手:「沒關係沒關係，讓他先忙，不用急著回來。」

　　一旁的秦誕不大明白地插話:「女神，原來你認識我堂哥啊？」

　　舒顏艱難地應聲:「認識，他是我……大學認識的學長。」

　　秦誕一臉興奮說:「太好了，原來你們是認識的啊，我以前還一直以為，你們不認識呢。」

　　聯想起什麼，秦誕又猛的拍拍腦袋，自言自語喃道:「怪不得哥他上次看你的寫真，只是他為什麼不跟我說他早就認識你呢，真是奇怪。」

　　解釋清楚這茬，舒顏一邊放下心的同時，又不得不應對美婦人的問題，尋思片刻，她還是選擇問，只是臨到嘴邊的阿姨二字，是怎麼都喊不出口。

　　對方實在是瞧著太年輕了。

　　糾結半晌，她主動問:「請問一下，秦學長他今天為什麼不回來啊？」

　　美婦人笑容漸漸消失，面上浮上些擔憂，「小秦他今天，在外面出了點事，所以被他爺爺喊回老宅了。」

　　「他出什麼事了？嚴重嗎？現在怎麼樣了？」

　　瞧見她臉上的擔憂，美婦人眼裡漸漸浮現些笑意，耐心安慰道:「只是一些小傷，去醫院包紮後，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別太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

　　看兩人氣氛越來越低，秦誕立馬出來打圓場，拿出手機提議道:「女神，我能跟你合拍幾張照片嗎？我想存在手機裡做個紀念。」

　　美婦人沒好氣地嗔怒:「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拍照。」

　　「媽，我們一起來拍一個吧，就當放鬆一下，你也別擔心了，哥他不是沒事嗎。」

　　說完，秦誕不管不顧地攏過自家母親，連同舒顏，三人一起拍了張不尷不尬的照片，只有秦誕一人笑得最為開懷，舒顏笑容僵硬，美婦人笑容溫婉。

　　隨後秦誕又拖著取下口罩的舒顏，接連拍了好幾張。

　　告別二人，舒顏最後心不在焉地回到了楚恬家。

　　一關上門，她立馬給秦蘇撥去電話，一直過了二十多秒，對方才接。

　　她迫不及待問:「喂，學長，你是傷哪裡了嗎？現在怎麼樣了？」

　　秦蘇笑了笑，溫聲寬慰:「我沒事，就是手肘脫了些皮，隨便養幾天就會好，別擔心。」

　　「那好端端的怎麼會傷到手呢？」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我明晚回來，再跟你說吧。」

　　「好。」眼看著要掛電話了，雖然不知道他究竟傷得怎麼樣，但她還是叮囑道:「那你晚上睡覺時多注意點，儘量避開手，別又弄傷了。」

　　「放心吧，我會注意的。」說完，秦蘇反問她:「你明晚還想吃什麼菜？我提前準備。」

　　「我想吃……」舒顏張口就要說出菜名，結果一想到他手受傷了，又連忙改口:「你不用準備了，還是好好養傷吧，等以後好了再說。」

　　誰知說完，電話那邊輕笑了笑，揚著尾音問:「以後？」

　　舒顏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有多麼怪異，還以後？說得她好像要蹭很久的飯一樣。

　　這麼一想，她突然想起溫靜在片場說過，說她最近胖了，於是她風風火火衝到鏡子前，對著鏡子，捏了捏自己臉，居然捏得起……不少肉了……

　　「……」心情有些複雜。

　　怪不得化妝師最近為她化妝時，總是滿臉的欲言又止，溫靜遞給她的菜裡頭，青菜葉子又少了幾根。

　　然而電話那邊還在笑，笑得她臉越來越燙。

　　舒顏緊緊捂住臉，強作鎮定道:「好了好了，你好好養傷吧，以後別晚上做飯吃了。」

　　話畢，舒顏慌慌張張掛了電話，生怕對方再蹦出幾句會讓她誤會的話。

　　也是今天，才讓她更深刻地明白，習慣實在是一種太過可怕的東西。

　　數天來，每晚去他家蹭飯，似乎已經成為她的必備功課，然而對方好像並沒有半點需要替她做飯的義務。

　　況且，楚恬早晚會回來，她遲早要搬走。

　　一切都留戀不得。

　　放下手機，舒顏打開水龍頭，掬了把冷水，覆於面上，絲絲涼意，沁入肌膚，涼至大腦。

　　靜靜望著鏡子裡濕漉漉的自己，她神識清醒許多。

　　過幾天就搬走吧，無論怎樣，楚恬也該回來了。

　　***

　　隔日在片場的時候，由於她前一天睡得晚，早上起得早，白天戲份量還大，精神自然而然沒有前幾日好。

　　休息時間，同為影片男主角的林津走來，關心道:「小顏，最近就屬你的戲份最累，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舒顏還在琢磨應該哪天搬走的事，回過神來，笑了笑說:「我挺好的，謝謝林前輩的關心。」

　　林津很是無奈道:「我說了我也不比你大幾歲，可以直接喊我名字，用不著喊前輩的，都把我喊老了。」

　　一旁的溫靜見兩人情形不對，立刻裝作自然而然插話:「林影帝終究還是比我們小顏早入行，經驗也要足得多，喊您一聲前輩，也是應該的。」

　　最關鍵是，溫靜發現，這位林影帝，不知何時起，居然對舒顏起了些其他心思，素日裡噓寒問暖，再頂著張俊俏臉蛋。

　　要不是看舒顏始終不冷不淡，就連溫靜，都快招架不住這種柔情攻勢了。

　　更甚者，舒顏目前正處於事業上升期，雖然躋身進一線女藝人，可地位還不夠穩定，如果再被爆出一些攀影帝抱大腿的傳聞，那對舒顏，可就是弊大於利了。

　　林津倒也不覺尷尬，隨意在一旁坐下，閒談道:「對了，你朋友她還需要我的簽名嗎？正好我最近新拍了一組封面雜志，需要的話，我可以讓我經紀人送你一份。」

　　她答應過楚恬，說下次要送她一套她男神林津的親筆簽名，這下好了，不僅是簽名，連寫真都可以拿到手，楚恬如果看到，估計會樂瘋。

　　舒顏正要應下，就見溫靜趕在她前面，搶先回:「林影帝，謝謝您的好意，是我們小顏還不懂事，居然直接向您要這些東西，萬一被媒體看到，那傳了出去，對你們兩人名聲都不大好聽。」

　　林津雖然是第一次與舒顏合作，但這個小姑娘，他聞名已久。

　　以往只道她被稱作拼命三娘，那本人鐵定是個女強人風，誰知合作後，他才發現對方只是對待工作如此拼命，私下裡，居然還是個挺有趣挺可愛的小姑娘，平日也很尊重人。

　　況且人小姑娘都變著法向他要過好幾次簽名了，雖然面上沒表現出來，但私下裡，肯定也是對他有好感的。

　　應該是人小姑娘的經紀人不允許她談戀愛，所以她才沒表現出來。

　　於是林津也沒再多說，只是臨走前，仍舊留下一句「小顏，如果你有什麼不高興的，或者碰上麻煩，都可以跟我說。」

　　舒顏只好受寵若驚地連連道謝。

　　等林津一走，溫靜神神叨叨說:「小顏，我不是跟你說了嘛，平時要跟其他人多保持些距離，萬一被媒體偷拍到了呢。」

　　舒顏無奈地摸了摸鼻子:「好啦好啦，我不是看楚恬喜歡他嘛，我以後跟他多保持些距離就好了，再說啦，他是電影男主角，我們少不了要交流的，總不能不理人前輩吧。」

　　「你把握好分寸就行，只不過，」溫靜神情一轉，賊兮兮道:「你要是想接受林影帝啊，也不是不行，畢竟人家也有顏有地位，可以帶你……」

　　沒等她說完，舒顏一腳過去，溫靜話語戛然而止。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溫靜再次遞來青菜配白水的晚飯，舒顏隻勉勉強強吃了幾口，就擱到了一邊。

　　怎麼以前就沒發覺自己原來吃得這麼慘兮兮呢。

　　果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吃飯也是同一個道理。

　　好不容易咽下幾口晚飯，舒顏又突然收到秦蘇發來的消息:【吃飯了嗎？你晚上幾點收工？】

　　舒顏:【吃完飯了，估計還要兩三個小時，怎麼了嗎？】

　　秦蘇:【我晚上下班晚，正好會路過你劇組，要不順你一程？】

　　沉吟片刻，舒顏覺得也好，反正就最後幾天了，就貪戀最後幾天吧。

　　就當對自己這麼多年來的一個解釋。

　　於是沒等晚上收工，她就讓助理小周和經紀人溫靜先走一步，讓她們開她的車走了。

　　按照秦蘇給的停車位置，舒顏一路向外頭走去，只是沒走多遠，她就看到林津向她匆匆跑來。

　　林津落後幾步，在後頭喊:「小顏，等一下。」

　　舒顏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林前輩，不是已經收工了嗎，你怎麼還不回家啊？」

　　「我看你今天晚飯吃得少，精神不好，白天拍戲也累，所以想問問你要不一起再去吃些東西。」

　　舒顏愣了愣，儼然沒想到對方會邀請她吃東西，回過神來，她婉拒道:「前輩，晚上再吃東西的話，是很容易長胖的。」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昧良心，幸好如今夜黑，很難看清她的具體面色。

　　「也是，我把這個給忘了，女明星確實是要多保持些身材的。」林津猶豫了一會兒，繼續笑著問:「那不吃東西，我們也可以一起喝些茶吧？」

　　舒顏心裡頭感覺怪怪的，反問道:「這麼晚了還喝茶？」

　　林津尷尬地笑了笑，但看她身邊沒有溫靜的存在，還是選擇繼續問:「要不我們討論下劇本也行啊，我正好還有幾個不太確定的地方，想跟你商量商量。」

　　「前輩，你看明天成不？我明天早點來片場，早點來跟你討論？」

　　「也對，那我們明天再討論。」

　　舒顏笑著說:「那我們明天再見……」

　　話沒說完，林津又打斷她，問道:「你是要打車回家嗎？要不我送你一程？免得一個人在路上出什麼事？」

　　「我有人……」

　　只是「接」字還沒說出口，她眼簾一掀，瞬間瞧見不遠處立著的一抹黑影。

　　天色雖黑，但那人隱於夜色的眸子，卻格外的亮，格外的深。

　　並且那道黑影，似乎在離她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