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靜室內,青木色的窗欞旁,盤腿坐著一名年輕道人,一縷淡淡的熏香渺渺逸散,他原本平靜的面容此刻變得有些古怪。
年輕道人對面還坐了一位盲眼道人,他目不能視,卻分毫不差地,將茶水倒進茶盞裡。
“回來吧。”盲眼道人飲了口茶,輕輕對著對面的年輕道人說。
約莫又過了小半炷香時間,年輕道人這才睜開眼,他眸中掠過幾分狼狽,正是穆清那張臉。
“師父……”穆清不安道:“我這麽早回來,他們會不會懷疑?”
“你再呆下去,他便不會懷疑了麽?”盲眼道人淡淡道。
也是。
回想起自己剛剛經歷的那一幕,他還有些心有余悸。
穆清,或者說雁青,在意識附身秦睢之前,根本不知道之前看起來溫潤和善的皇后私底下會是這麽個形象。
剛剛他伸手,是不是還要打自己?
敢打皇帝的皇后……
穆清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若應付不來,便不必天天去。左右現在還不到時候。”盲眼道人又倒了杯茶遞過去。
雙手接過杯子,穆清小心握在手裡,猶豫一瞬,他堅定道:“徒兒可以的。”
不過扮演個人,他最是擅長的。
比起不好對付的鬱寧,穆清更想讓自己能對師父再有用一點。
“你若執著,那便去吧。”盲眼道人隨意道。
穆清咬了咬唇,猶疑道:“師父,咱們什麽時候去皇……”
“還不到時候。”盲眼道人依舊是那句話。
勤政殿。
再次從秦睢身體中清醒過來,面前便是一群人烏泱泱圍著的場面。
鬱寧、文廷、小林子還有匆匆趕來的禦醫都在。
“你終於醒了!”鬱寧眼圈一紅,聲音帶著點嗚咽。
他不過揪了一下秦睢的耳朵,這人怎麽就昏過去了呢?
“禦醫來了。”文廷側身讓開路,口中提醒道。
“微臣給陛下請安,還請陛下將手伸出來,容微臣給您把個脈……”禦醫顫巍巍跪在龍床旁。
“……朕沒事,都下去。”沒搭理禦醫,穆清皺眉將人都趕出去。
秦睢這張臉還是很有威信的,他沉下臉,便沒人敢對他的決定有所置喙。
“什麽沒事啊……沒事你剛剛怎麽暈倒了?”鬱寧猶自對剛剛那一幕感到心悸,滿臉委屈不高興。
“……那是朕逗你玩,嚇唬你的。”
穆清隻好扯了個謊:“不然你覺得朕怎麽會這麽快醒?”
鬱寧:“……你最好是。”
如果秦睢是裝的,那他的演的也太好了,剛剛自己哭成那樣,他居然都沒有醒?
忍一步越想越氣,鬱寧忍不住又揪了一下他的另一邊的耳朵。
他這次用的力道比之前大一倍,饒是穆清也忍不住吃痛,他沒忍住叫了一聲,手下意識的推了鬱寧一把。
“你有完沒完?”穆清忍不住黑了臉。
這話剛說出口,在場的兩人俱是一愣。
“你說什麽?”鬱寧嘴唇微張,表情愕然,眸中閃過一抹受傷。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穆清眸中閃過一抹懊惱,他調整了臉色,軟著聲音道:“朕還是有些頭疼,一時口不擇言,你別生氣。”
“知道了。”鬱寧垂眸,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臉。
他下意識轉身想要離開,走了一步卻又猶豫著回身,對面前這個有些陌生的秦睢道:“我、我沒生氣,但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面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不等秦睢挽留便轉身出去了,一直走到門口,身後也沒有追過來的聲音,鬱寧眸中掠過一抹失望,對身旁的小林子道:“走吧,回甘泉宮去。”
小林子一愣,下意識想問原因,看了眼鬱寧的神色又憋回去了。
一直等到回了甘泉宮,瞧著鬱寧神色依舊鬱鬱寡歡,他才終於忍不住問道:“殿下,您怎麽突然回來了?陛下不是還……”
話沒說完,就被鬱寧打斷。
“那兒自然有宮人照顧她,用不著我在那兒……”鬱寧話說到一半,察覺到自己語氣中怨氣太深,他及時住了口。
小林子也當即噤聲不再多問了。
主仆二人相對著沉默了一會兒,鬱寧憋不住先開口問他:“小林子,你覺得……究竟是什麽原因才會讓一對很恩愛的夫妻突然生疏呢?”
小林子彼時正在想兩人吵架的原因,聞言下意識便脫口而出:“那肯定是有人變了心……呃。”
話說到一半,他連忙改口:“也不一定,說不定就是他這陣子身體不舒服或者是被什麽鬼魂奪舍了呢?”
“所以應該是變心了吧……”鬱寧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奪舍這種荒謬的理由都扯出來了,哪還有辯駁的余地呢?
不,不對。
說不定呢?
想起秦睢之前所中的咒術,鬱寧心思忍不住浮動起來。
是不是真的,有人又給秦睢下了咒,才導致他性情大變?
鬱寧努力回憶這兩天和秦睢相處的細節,卻發現他除了對自己的態度有些不對勁之外,其他的地方都無可指摘,跟平常沒有什麽兩樣。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猶豫一番,他對小林子道:“你去看看賀烺此時在不在宮裡?若是不在,你便向文公公打聽一下他去哪兒了,讓他進宮見我一面。”
小林子連忙去做了,小半個時辰後他才回來,道:“殿下,聽文公公說,賀侍衛去了濟州,昨天剛走,這兩天怕是趕不回來。”
“這樣啊……”鬱寧表情失望,想起前幾日聽聶將軍跟秦睢在說濟州糧草貪墨一事,想必賀烺此次前去濟州,應該也是為了此事。
“不過文公公說,殿下您若是有什麽需要,也盡可以吩咐他。”
鬱寧一愣,猶豫道:“備紙筆來。”
將信寫好封存,鬱寧將它交給小林子:“你去將此信交給文公公,請他托人將信交給城外霧隱山上的紫英道長。”
“記住,千萬不要讓旁人經手。”鬱寧再三叮囑他。
小林子拿了信便立刻去交給文廷了,鬱寧算了算時間,覺得差不多到明日中午,紫英道長應該就會收到回信趕來。
他心下稍安,臉色也終於好了些。
紫英道長來之前,他已經不打算去勤政殿了。
一是心中有所懷疑秦睢的身份,怕自己面對他忍不住暴露,二就是他還心存僥幸,希望秦睢這兩天能來哄哄他。
而第二天下午鬱寧等到的消息卻是說紫英道長這兩天雲遊四方,並不在霧隱山。
鬱寧心下失望,卻也無奈。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畢竟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麽確鑿的證據。
所以明天要不要去看一下秦睢?
鬱寧正糾結之時,忽然聽見身旁的小林子叫了他一聲。
“殿下。”小林子道:“明日便是榮親王的大婚之日。剛剛陛下派人來,讓您記得準備一下明日與他同去。”
饒是秦睢這些日子都對外宣稱養病,但榮親王這個帖子還是不得不來請的。
“這麽快?”鬱寧愣了愣,隨即眸光一亮。
這樣說來,他是不是能見到秦景煥?
說起來,他可是紫英道長的師弟,想必也能看出些端倪。
況且自己的親爹大婚,他現下又正在京城,不來實在說不過去。
禦輦之中,鬱寧與秦睢相對而坐,相顧無言。
兩人吵架這些天沒再見過面,彼此難免多了幾分生疏,鬱寧心中愈發懷疑眼前這個秦睢根本就不是他本人。
沉默了半路,鬱寧才主動開口,“說來我還是第一次去榮親王王府上。陛下之前去過嗎?”
秦睢抬眸望他一眼,淡淡道:“去過。”
“那到時候你可要領我好好轉一轉。”鬱寧臉上漾起一抹深深的笑容,目光卻瞥到一邊。
“嗯。”
“……”
一直到榮親王府裡兩人都沒有再說過話。
下了禦輦,太監的通傳聲一響,沒過多久,榮親王就親自出來迎接了。
秦睢出宮的消息並沒有瞞著,榮親王也是知道的,只是看見秦睢明顯十分健康的身體,他眸中卻還是劃過一抹深深的忌憚。
瞞的這樣好,是要做什麽?
榮親王壓下心頭的猜忌和不悅,躬身行禮道:“見過陛下。”
兩人寒暄幾句,榮親王便親熱的迎著秦睢和鬱寧入府。
府中來祝賀榮親王大婚之喜的大臣們可沒有榮親王這樣消息靈通,看見秦睢的臉明顯一愣,隨即冷汗出了半身,烏泱泱一群人連忙跪下來行禮。
榮親王臉上明顯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便是秦睢沒病又怎樣?
今日來的這些大臣估計已經被秦睢當成了自己的人,他們已經沒得選擇,日後只能跟著自己。
“都起來吧。今日是榮親王大喜之日,眾卿不必拘束。”秦睢冷淡著一張臉道。
不過有他在,又有誰敢真的放肆呢?
行完大禮,榮親王便出來陪眾人喝酒,場面一時也熱鬧起來。
鬱寧私下早吩咐過小林子去找一找秦景煥,因而小林子進府就偷溜走了,不過到現在也還沒回來。
親王和大臣婚宴,皇帝一般不會來,便是來了也不會呆太久。
趁著秦睢還沒走,鬱寧四處張望著找秦景煥的身影,可惜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人。
反倒是秦睢沒看見他身旁的小林子,起了疑問道:“小林子呢?”
“不知道。”鬱寧勉強笑道:“大約是肚子不舒服,出去方便了吧。”
又等了一會兒,鬱寧既沒看見秦景煥,連帶著小林子也沒了蹤影,他正要求秦睢吩咐人去找,就見榮親王府的家丁壓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過來。
小林子沒被綁,只是被壓著胳膊,嘴也堵上了。
管家上前道:“陛下,我們抓到了一個冒充宮中公公的人在王府內院裡亂逛,怕是認錯,特將人帶來給您看看。”
那張臉赫然是小林子。
神色複雜地望了身旁的鬱寧一眼,秦睢道:“不必看了,這就是皇后身邊的人快把人放了。”
一旁的榮親王也忙罵道:“你們是瞎了眼嗎?竟然連皇后身邊的林公公也不認識了?各自下去罰二十大板。”
“奴才冤枉啊,實在是這位公公行跡頗為詭異,奴才們才把他當成趁亂混進來的賊人。”管家帶著人連忙給自己申冤,實則也是替榮親王指桑罵槐。
秦睢臉上掠過一抹煩躁,他擺擺手道:“行了,將小林子帶下去打二十大板,此事莫要再提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麽回事,此時此刻便是為了皇家的面子,小林子的性命可能也要保不住了。
但是鬱寧在這兒,秦睢,或者說是穆清也不得不顧及著他的臉面。
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場上的氣氛一時也松快不少。
小林子嘴上的布被拔.出來,卻沒聽他一句辯解,侍衛正要把人帶走,卻聽一個聲音冷冷道:“慢著。”
侍衛動作一頓。
“把人放下。此人是受了我的指使。”鬱寧沉著臉站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所有評論發紅包~
為了趕死線,揭穿的內容只能到下章寫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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