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寧臉上笑容尷尬一瞬,啞然不知所措。
“行了,收收你那色眯眯的眼神吧。”秦睢懶洋洋舉起酒,一飲而盡:“認清自己的身份。”
“……是。”鬱寧乖巧地答,心裡卻別扭極了。
什麽叫色迷迷?他這是正常欣賞好嗎?
他又不喜歡男人,秦睢的語氣怎麽像在警告自己不要給他戴綠帽?
不過說起來,這位景煥公子倒是與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
倒是真有幾分道家人的出塵飄逸。
鬱寧目光一轉,又落到榮親王另一邊的小兒子身上,也就榮王府的世子——秦景然。
他如今才十四五歲,容貌尚且稚嫩,五官卻像極了榮親王,只是眉眼間驕縱之色濃鬱,看了讓人心生不喜。
還沒收回眼神,鬱寧就察覺對方瞪了自己一眼。
鬱寧:“???”
——是他的錯覺嗎?
此刻堂下,秦景然同樣在打量鬱寧。
察覺到對方投過來的目光,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兄長,他便是你之前與紫英師兄說的劫數?”秦景然偏頭,低聲同身旁的秦景煥低語。
他想起自己偷聽到的內容,怎麽也不肯相信這個看起來除了容貌,其他都普通到極點的鬱寧將會是兄長最大的劫數!
雖說紫英師兄師承國師大人,卜卦測演之道一向無人出其右,可萬一呢?
“景然,不要做多余的事。”
相較於秦景然,秦景煥似乎對鬱寧並無興趣,他低著頭,目光落到手中的酒杯裡。
秦景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連忙將杯子拿走,氣道:“這下面人真是不成規矩了,不知道修道之人不能飲酒嗎?”
國師門規森嚴,從不肯讓弟子沾一滴酒的,秦景煥雖鮮少來宮宴,太監們卻也極注意規矩,每次都上的是清茶。
秦景然問了身旁的太監,知道是鬱寧之後對他印象更差。
看來師兄果然沒說錯,那鬱寧果然是兄長的劫數。
“秦景然。”秦景煥眸光淺淡,望向自己的弟弟:“什麽也不要做。”
“知道了……”秦景然低頭,撇了撇嘴,小聲道:“我都十五了,別把我當小孩子啊。”
晚宴進行到一半,舞姬們剛表演完,外面的宮人就進來稟報,說是可以觀賞煙火表演了。
每年宮裡的煙火表演都是一絕,宮裡的貴人們,宮外皇城附近的百姓們都會來觀賞煙火表演。
於是一行人移步閑月閣東側那個巨大的觀景台,觀景台面積大,觀賞位置也很好,一向是宮裡欣賞觀景表演的極佳之地。
不過宮裡觀賞煙火的最佳位置其實是禦花園的那個極高的眺望台,只是那望台極高,一般人不敢上去,而且面積也不夠容納這麽多人,才被閑置下來。
鬱寧還是第一次來觀景台,不禁覺得新奇,從這裡眺望不遠處的宮殿,紅瓦飛簷,亭台樓閣,高低錯落,是很新奇的感覺。
“站好,一會兒掉下去朕就把你的屍體扔去亂葬崗。”秦睢表情不耐地拽了下鬱寧的後領子。
鬱寧這才發現自己半個身子都貼在欄杆上了,他回身站定,心有余悸道:“多謝陛下提醒。”
秦睢薄唇輕啟:“蠢笨如……”
“陛下快看!”話還沒說完,手臂就被鬱寧抱住,秦睢一愣,垂眼看著眼前的鬱寧,卻見他目光盡數被眼前巨大的煙花吸引。
漆黑明亮的眸中倒映出絢麗的色彩,鬱寧仰著臉,唇角不由溢出淡淡的微笑。
四周響起眾人的驚呼,秦睢卻依舊能聽到鬱寧的呢喃:“真漂亮啊……”
秦睢沉默,旋即嗤笑一聲:“沒見識。”
天邊明月高懸,晚宴結束時已經很晚了,宗親們四散而去,不過榮親王一家卻是留在了宮裡。
是宣太后親自吩咐的,她一向親近秦景然,這次許久未見,自然把人留下來問話。
不過秦景煥卻不願留下來,自己回王府裡了。
秦睢中途去勤政殿了,鬱寧自然回甘泉宮,臨走時他看著禦輦旁的李魚,不禁疑惑:“小林子呢?”
李魚目光慌亂一瞬,含糊道:“小林子回甘泉宮去讓宮人做夜宵了,殿下這時候有點餓了吧?”
鬱寧恍然:“這樣啊,那我要吃雲片糕。”
“是。”
回到甘泉宮,鬱寧聽說雲片糕正在做,便先去沐浴了。出來時雲片糕剛做好,卻依舊不見小林子的身影。
鬱寧:“小林子呢?”
往常天天在自己耳邊絮叨的人此刻突然不在,他還真不習慣。
李魚抿了抿唇,“小林子……去忙別的了。”
鬱寧目光落在李魚表情不自然的臉上,繼而望向四周宮人,終於覺出不對味來。
鬱寧:“是嗎?讓他先過來一下。”
李魚說不出話來,隻好一個勁磕頭。
鬱寧望著李魚,歎了口氣:“能瞞我多久呢?”
……
一刻之後,小林子低著頭,一瘸一拐地跟在李魚身後走過來。
小林子抬頭,目光躲閃,露出鼻青臉腫的一張臉:“殿下……”
“這是誰乾的?”鬱寧看著小林子臉上鮮紅腫起的指痕,一雙清亮的瞳眸裡第一次浮現出憤怒的情緒。
這是下了多重的手,才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奴才、奴才沒事了。”小林子慌忙磕頭,目光苦澀:“是奴才自己不小心磕的,殿下您不要再問了……”
且不說鬱寧會不會自己一個奴才出頭,更何況他一個奴才,惹得榮親王府與皇后不睦,陛下和太后知道了將他殺了也不一定。
“你當我傻的嗎?”鬱寧氣的拿不穩手中的杯子,他站起來,湊上前看了眼,語氣又軟下來:“上藥了嗎?”
小林子低著頭,囁嚅著開口:“剛剛敷了藥,過兩天就可以伺候殿下了。”
“先養好身體再說吧。”鬱寧心情極度糟糕,他看向一旁的李魚,沉聲道:“你說。”
李魚也是沉默。
“你若不說,明日我就去請陛下查這件事。”
看了一旁小林子的臉,李魚咬咬牙終於開口:“是小世子……”
一炷香後,鬱寧終於知道來龍去脈。
原來是安排不當,誤給秦景煥上錯了酒,惹得秦景然不快,問了人之後便將小林子喊過去教訓了一頓。
鬱寧面沉如水。
這何止是在教訓小林子,更是殺雞儆猴,做給自己看呢。
他雖不知道秦景然為什麽會對自己有這樣大的成見,可他已經傷害到他身邊的人,鬱寧就不能坐以待斃了。
小林子此刻又出聲:“殿下,要不奴才先下去……”
“不用。”鬱寧此刻突然鎮定下來,他轉頭望向小林子,目光沉靜:“待會兒陛下來,你伺候殷勤些。”
甘泉宮難得陷入一片死寂,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宮人進來通傳,說是秦睢來了。
鬱寧眼眶一瞬間就紅了,他使勁兒揉了揉眼,好讓眼圈更紅,接著才起身出去迎接。
“見過陛下。”鬱寧上前行禮,接過秦睢的大氅遞給宮人,聲音齉齉的。
秦睢腳步一頓,彎身看向鬱寧,見他雙眼紅腫,眉峰微挑:“呦,還哭了?”
鬱寧吸了吸鼻子,偏過臉去,聲音有種強撐著的鎮定:“是陛下看錯了。”
秦睢目光掃過一旁的小林子,想起剛剛暗衛的報告,便也猜出了來龍去脈。
秦睢垂眼看他,看不清神色:“至於麽?不就是個奴才?”
鬱寧眸裡含著倔強:“那也是臣妾的人,臣妾是陛下的人,他打了臣妾的人,便是在打臣妾的臉面,嚴重了說,更是打陛下的臉面。”
“臣妾一人死不足惜,可臣妾不願看別人這樣侮辱陛下的顏面。”他瞟了眼秦睢神色,適時抽泣了一聲:“臣妾心裡生氣,為陛下生氣。”
秦睢定定看他半晌,看他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半天,最後又被憋回去。
秦睢笑出了聲。
“好了好了,別哭了,哭哭啼啼像個男人麽?”他笑著伸手,溫熱的指腹將鬱寧臉上的眼淚擦去。
“放心,朕會為你主持公道。”他看向鬱寧的眸光沉沉,裡邊像是含了別的東西,又被臉上的笑容隱去。
第二日一大早,鬱寧早早起來,按著早就定下的規矩,準備跟秦睢一起去太后宮裡請安用早膳。
正好昨夜秦景然父子宿在宮中,今日必會陪太后一起用早膳。
鬱寧昨晚眼睛哭的有點腫,今日起來用熱水敷了敷,看著才沒昨日那麽紅。
只是他心情仍低落著,看著就不如以往有精神。
長樂宮。
隨著太監的通傳聲,秦景然父子一道出了門。榮親王的禮數一向周全,帶著兒子在門廊上同秦睢行禮:“見過陛下。”
“免禮。”秦睢看著父子二人,眸光比平常都來得溫和。
聽著秦睢的聲音與平常別無二致,秦景然悄悄松了口氣。正要陪著一起進去,忽地聽秦睢叫了他一聲。
“先別急。”秦睢微笑著同秦景然招手:“景然,你過來一下。”
秦景然一愣,看了眼身旁的父親,慢慢走過去。
“來。”秦睢松開與鬱寧交疊的手,卻又握住他的手腕。
他揚手,帶著鬱寧的手一道往秦景然的臉上揮去。
左右開弓,清脆的兩聲在長廊裡回響。
“——啪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