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謝衍，都死了……
李倫清說的這句話像是打入湖面的石子。
一石激起千層浪。
沈光落十分震驚，他震驚的心臟都在發顫，不知道此時該做些什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更震驚李倫清也記得這件事情。
還是更震驚，謝衍也死了……
沈光落坐在座位上，雙手耷拉在身側，臉色從臉頰一直白到了耳根，一言不發。
李倫清的眼睛望向沈光落，眼睛如同能夠透沈光落的心。
他將沈光落去世的那幾個月用最簡潔的語言，概述了一遍，語速不急不緩：“你死了之後，謝衍日日酗酒過的人不人鬼不鬼，他很痛苦，在你走的三個月之後，謝衍突發性心臟病，搶救無果也死了。”
“我是當時搶救謝衍的醫生，親眼看著他身體一點點的變得冰冷，在謝衍死了之後五分鍾內，周圍的事情都改變了，所有的一切都開始重來。”
沈光落聽著李倫清的話，如同在聽別人的故事，心情複雜的已經感受不到波動了。
他的手冰涼到麻木，需要握緊桌子上的熱奶茶才能溫暖起來。
李倫清：“當時間重來，有人記得之前的故事，所以故事情節開始改變，唯一不變的就是這次你又走了，謝衍找不到你，又開始重複那時的情景，他像當初一樣日日酗酒不吃不喝，現在馬上又要三個月了。”
“沈光落，如果因為你的離開，謝衍再次突然心臟病死了，假如這次沒有重來的機會了，那要怎麽辦？”
“所以我問你，如果謝衍真的死了，你會後悔嗎沈光落？”
沈光落看著李倫清，牙齒咬得很緊，緊的連腮幫子都在顫抖，他的嘴巴緊的甚至不能張開去回答李倫清的這個問題。
李倫清說的這句話和當時的方式語氣，一模一樣。
當時沈光落可以恩一聲，可現在沈光落卻連那個恩都發不出來了。
李倫清的話十分犀利，如同一把尖刀，直接又狠的戳到了沈光落的心臟，你會後悔嗎沈光落？
李倫清問他會不會後悔……
會，不會。
這個問題沈光落沒有回答。
窗外的人來來回回的走，已經是春天了。
正是落日的時間，暖人的陽光順著窗戶照在李倫清和沈光落身上。
沈光落的半邊身子都浸在陽光中。
他今天穿了一件嫩白色的毛衣，外面還套著一件外套。
沈光落穿的很厚，這身是在春日裡熱的足以發汗的著裝，可沈光落依舊感到渾身徹骨的寒冷。
“你愛不愛謝衍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也不清楚，你們倆是什麽關系我也不好奇，每個病人在我眼裡都是一樣，只要能救人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不惜一切代。”李倫清的睫毛在陽光下泛出金色，如同夏日裡江邊的波光。
他眼睛專注的看著沈光落，甚至連眨都不眨。
“而你沈光落是我的朋友，我想告訴你，永遠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說完這句話李倫清收回了看著沈光落的眼睛，手指依舊攪拌著咖啡，聲音淡漠又平淡。
食堂裡這時放出了音樂，樂聲婉轉動人，是一首老歌，演唱者是上個世紀很出名的情歌天王。
這首情歌很悲傷，講述的是一個男人深愛著一個女人，女人卻不愛他。
愛而不得，痛徹心扉。
很老套的劇情故事，卻是愛情最本質的原樣。
在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間，兩情相悅的愛情是少數。
沈光落的奶茶沒有動，甚至連打開都沒有打開，他的耳朵聽著這首歌，腦子裡卻在不斷的回想著李倫清說的話。
李倫清剛剛和沈光落說的話，似乎是已經用完了他一周說話的分量。
每一句話都值得沈光落反覆的思考，反覆的去想。
沈光落今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他想要將一切都捋清楚，腦子裡如同灌滿的漿糊，搖搖晃晃，什麽都想不出來。
李倫清靠坐在椅子上，手拿著咖啡杯，靠著椅子，目光看著路邊來來往往的行人，慢悠悠的喝著咖啡。
沈光落不說話，李倫清也沒有話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沈光落的手機響了起來。
沈光落沒有看來電顯示，恍恍惚惚的拿起了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就響起了方則於急乎乎的大嗓門：“沈光落！你去哪了！快點回來，我哥醒了！正在滿醫院的找你，你再不回來醫院就要被他炸了！操！”
方則於說完這一句話，電話那邊傳來一身巨響。
方則於叫了一聲：“哥！”
接著電話裡就沒有了方則於的聲音，傳來的只有醫院裡吵鬧的人聲。
沈光落拿著電話一咕嚕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看著李倫清嘴巴張了張想要說話。
可是開口間嗓子像是被堵住一般，艱難的甚至發不出聲音。
李倫清吹了吹咖啡上的熱氣，沒有看沈光落，卻已經知道沈光落要做什麽了，他說：“你走吧。”
話音剛落，沈光落轉過身，急急忙忙的走出了食堂大門。
門外吹過一陣風，沈光落渾身驟然清醒了許多。
剛剛李倫清說的每一句都灌著風聲，回蕩在他耳邊。
——唯一不變的就是你又走了，謝衍找不到你，又開始重複那時的情景，他快瘋了所以日日酗酒不吃不喝，現在馬上又要三個月了……
——你愛不愛謝衍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清楚，你們倆是什麽關系我也不好奇。
——你沈光落是我的朋友，我想告訴你，永遠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沈光落愛不愛謝衍？
對於這個問題，沈光落現在只能回答曾經愛過。
愛過了謝衍之後，太痛太徹骨。
沈光落已經將自己封閉了起來，他已經感受不到愛或是不愛了。
他的心臟只會正常的跳動，卻再也起不了波瀾了。
沈光落很小心眼，哪怕是謝衍將自己折騰的很慘，苦苦的哀求沈光落。
沈光落到如今都無法原諒謝衍。
只要想到謝衍當初的所做所為，沈光落從心底都會揚起無限的怨恨。
他怨謝衍，恨謝衍，更恨自己。
這樣的複雜情感，再也談不來什麽愛不愛了。
沈光落想著這些事情，腳步生風的走到醫院的大廳。
可誰知道剛到大廳，沈光落就迎面看見了謝衍。
謝衍穿著一身病號服，頭髮凌亂，臉色蒼白，肩膀上的傷口撕裂開了，血透過了厚厚的紗布，不斷的向外冒。
謝衍正在疾步的向外衝。
周圍的人看見謝衍這個樣子，議論紛紛，可是謝衍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直到謝衍看見了沈光落，他目光突然震了一下，腳步向前兩步，緩緩地頓住。
一個人站在左邊，一個人站在右邊，兩個人隔著人群遙遙相望。
謝衍臉上所有的慌亂，所有的焦急，所有的恐慌，都在看見沈光落的那一刹那，安放了下來。
方則於還有兩個護士撲撲咚咚的從樓上追了下來。
方則於氣喘籲籲的趕上他哥，拉著謝衍的胳膊，累的幾乎直不起腰，說：“哥……哥……沈光落真的沒走，我給你保證！他等會就回來了，你千萬別亂動了，你要是再亂動，左胳膊都不能用了……”
方則於拉著謝衍的胳膊，兩個護士也走上前，想要將謝衍向樓上拽。
謝衍的身子就像是杵在大廳裡的石柱子，不亂別人怎麽拽都一動不動。
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沈光落。
謝衍看著沈光落穿過人群，一步步的走向他。
每一步都踏在了謝衍的心上，如同一雙溫暖的手捂住謝衍的心臟，將最冰冷的地方也暖化了。
方則於看見了沈光落，長舒了一口氣，指著沈光落說：“哥，你看沈光落這不是回來了，我們快回病房吧。”
方則於手間用力，謝衍依舊一動不動。
方則於不明所以的抬頭看著謝衍。
這時沈光落走到了謝衍的身前，他沒有抬頭對上謝衍的目光，就像是路過一樣，只是輕輕的對謝衍說了一句：“回病房吧……”
說著沈光落就繞過謝衍，徑直向前走了。
謝衍愣在原地，眼裡的光閃了閃，低聲的說了一句：“好。”轉過身跟在沈光落的身後走了回去。
任憑方則於和兩個護士都拉不走的謝衍，任憑所有人都勸不住的謝衍，只需要沈光落的四個字，就夠了。
方則於和兩個護士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
沈光落沒有坐電梯，他順著樓梯先上了三樓，推開謝衍病房的門，直接坐到了謝衍的病床前。
三秒後，謝衍也進了房間，將房門關上，一步步的挪到病床前。
謝衍躺到了床上，給自己拉上了被子，半坐在病床上。
全程他的目光一直看著沈光落，從未變過。
沈光落垂眸咽了咽口水，抬起眼對上了謝衍的目光說：“謝衍，我們談談吧。”
謝衍聽見沈光落說出的這幾個字，心頭一緊。
他還記得上次沈光落對他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謝衍正站在沈光落的樓下，沈光落站在窗邊望著謝衍，對謝衍說：“謝衍，我們談談吧。”
然後沈光落就說出了一番讓謝衍刻骨之痛的話……
而如今沈光落又是一樣的冷靜，一樣的淡然，對著謝衍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就像是在說一件公事。
沒有感情。
謝衍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目光強裝鎮定，手埋在被子下面都不由的在抖，他啞著聲音說：“什麽事情……”
沈光落望著謝衍，目光沉寂：“謝衍，我以後不會再無緣無故的消失了。”
謝衍，我以後不會再無緣無故的消失了……
沈光落的話很輕，輕的說出口就散了，卻重的壓在了謝衍的心上，謝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抖著嘴巴，眼裡的光嘩的一瞬間就燃了起來，燒的像是森林之火，火光衝天，燃盡了整個草原。
像是做夢一般，謝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因為沈光落的一句話謝衍激動的語無倫次，他從被子裡伸出手，想要抓住沈光落的手。
指尖快要觸及到沈光落手背的時候，沈光落卻微微的縮回了手。
謝衍抓了一個空。
心裡剛剛燃起的光，隨著沈光落的抗拒一瞬間冷了許多。
謝衍指尖懸在空中輕微的顫動，他一點點的抬起頭，不解的望向沈光落。
沈光落面色沉寂：“謝衍，我可以退一步，我們可以做朋友。”
“你不進，我就不退，是朋友。”
“但也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
朋友。
普通朋友。
這是沈光落為了謝衍做出的最大讓步。
他不能讓謝衍死。
不管多大的恨，多大的仇。
不管沈光落對謝衍的情感出於的是什麽。
謝衍畢竟是沈光落喊了十幾年的哥哥。
他們倆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
謝爺爺對沈光落有救命之恩。
恩恩怨怨，情恨交加。
就憑這些，謝衍就不能出事。
沈光落願意不再躲著謝衍，願意不再消失，願意面對謝衍，甚至願意還叫謝衍哥哥。
他們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兄弟，可以是親人。
卻不能再做回愛人了。
對於這個結果，沈光落自始至終思考了很久，掙扎了很久，有些事情他還是放下不。
他對於謝衍一退再退，卻還是只能退步到這裡了……
謝衍想要握住沈光落的手還在空中，他抖了兩下，張開的手指一點點捏成了拳頭。
“朋友……”
謝衍撐著身子，他瞪著沈光落，重複著這句話，眼底的血絲肉眼可見的漫了上來。
兩個人是面對面的距離。
謝衍聽見了沈光落說出來“普通朋友”四個字，看見沈光落臉上依舊冷漠的表情。
謝衍不知所措，心臟緊縮。
他回過神來，眼睛紅的像是一隻發狂的猛獸，咬著牙問：“朋友？普通朋友？以後看著你結婚？和別人在一起？！”
沈光落看著謝衍的眼睛，沉默了一下說：“……我沒有辦法再給你更多了。”
……
謝衍的心很痛，他痛不欲生。
謝衍的臉幾乎貼在了沈光落的臉上，兩個人的距離不足一厘米，謝衍的目光恨得像是要把沈光落殺死。
沈光落注視著謝衍的眼睛，不退不讓。
最後，謝衍仰著嘴角，笑開了。
他一開始還看著沈光落在笑，後來笑的連腰都直不起來。
高亢的笑聲在病房裡回蕩，像是祭奠死亡的頌歌，謝衍笑的渾身顫抖，肩上的傷口透過紗布一滴滴的往下落，滴在了床單上。
笑到他眼淚都出來了。
謝衍摸了一把眼角，低頭看著手指尖的淚水，心裡突然燃起一種將死的無力感。
他愛的是一道光。
光芒炙熱的難以靠近。
就算把他自己燒死，都抓不住了。
謝衍停止了笑容，看著指尖發呆，他身子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脫力的一點點靠回床頭，像個年邁的老人。
謝衍的頭揚起，無神的看著天花板，低聲喃喃道：“沈光落愛你真的好難……”
“真的好難好難……比死都難……”
“如果可以重來，我寧願當初變成傻子的人是我……”
“太難了……”
……
謝衍低聲說著，字字句句都在撕扯他的心肺。
一滴淚從謝衍的眼角滑落。
謝衍停頓了一下，嗓子裡突然發出了無比悲涼的一聲笑。
他說：“可我……還是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破鏡重圓的小姐妹，再等一小下下哈，喜歡虐的小夥伴，也可以再看一下下哦。
感謝在2021-02-1223:52:05~2021-02-1313:22: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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