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行色匆匆得往後院趕去,路上險些撞到飛弧身上。
飛弧側身避過了,伸手拉住他:“出什麽事了?”
小松將剛剛遇到謝凌霜的事情同飛弧大致說了說,飛弧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就去問了溫訣,彼時溫訣正坐在房裡拿著一本書,心不在焉的翻看著,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飛弧,天黑之前你就待在這裡,不要出屋,等入夜了,我們就離開。”
“……是。”飛弧頓了頓,又忍不住道,“可是主子,我們難道要一直這麽避下去,您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這樣的日子不會很久的。”溫訣緩緩合上書,抬眸看向飛弧,“待我走了,你尋個地方將我埋了,到時候他尋不尋的著,也就不重要了。”
溫決說這些話的時候,面上平靜而淡然,然而聽見的人,心裡卻恍若塞滿了一坨浸水的海綿,沉重而酸脹,堵的發慌。
“恩公,您在說什麽,您怎麽會死?”
溫訣輕輕扯了扯嘴角:“每個人都會死。”
“恩公!”小松一句話沒說完,鼻子酸的失了聲,眼睛也變成了通紅。
溫訣瞧著他這副樣子,腦海裡不自覺便浮現出殷無咎難過時候的模樣。
他小時候最愛哭了,長大後雖然好了些,可找不到自己,也不知會不會偷偷的躲起來哭鼻子。
小松的爺爺這幾日去了鄉下他姑奶奶的家裡做客,他當時說要照顧爺爺才提前打烊,不過是搪塞謝凌霜的借口,如今為了自圓其說掩人耳目,他偶爾端著東西打老人家的屋子進進出出,營造出一種屋裡有人需要照顧的假象,如此風平浪靜的等到夜裡,飛弧找到趴在牆頭暗中觀察的幾個眼線打暈了。
他以為掃除了一切的障礙,殊不知隱在暗處的兩雙眼睛,早已將他這一切舉動都盡收眼底。
“竟然是他!”等飛弧重新走進了那間屋子,謝凌霜低低開口道。
“你認得他?”殷無咎問。
“他是老溫的暗衛。”謝凌霜也只是兩年前去將軍府的時候偶然之間撞見過他一次,兩人甚至還交過手,只是對方是生活在黑暗裡的人,並不顯於人前,所以謝凌霜連他的名字都不清楚。
不過他叫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溫崇洲的人,也就是說,溫崇洲很可能就在這裡。
殷無咎聞言,連日來高懸半空的一顆心,稍稍落下了些。
既是暗衛,那必是極其信任的人,應該不會毀壞那人的屍體吧!
殷無咎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間黑漆漆的屋子,等著屋裡人接下來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飛弧走了出來,是空著手的,心裡不由一空。
在八分確定溫訣就在這屋子裡的前提下,殷無咎潛意識裡以為飛弧會帶著溫決從這裡出來的,可是他竟然兩手空空。
這讓殷無咎頓時懷疑,自己是否弄錯了。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徹底超出了他的預料。
——只見飛弧的身後,一個男人緩緩走了出來,他的身上披著一件玄色的披風,寬大的鬥蓬遮住了頭臉,看不清模樣,但是這“密不透風”裝扮,這出類拔萃的挺拔身形,卻是那麽的熟悉。
殷無咎看著那人,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了天靈蓋,渾身上下都僵硬了,腦子也是一片空白。
仿佛一瞬,又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殷無咎從那種呆愣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仿佛蒙了一層薄膜的眼睛漸漸恢復了視覺。
院子裡的那個男人,一步一步朝著後門的方向行去。
他的手上拄著拐,那拐有些短,他於是微微的彎著腰,長衫下的雙腿似乎格外的沉重,每一步都邁地那麽艱難。
殷無咎看著他這副虛弱的仿佛風一吹就能倒下的模樣,腦海裡無由便想起了兩年前的事情來,那時候他為了報仇潛入將軍府,後來被這人帶出來,那之後,對方虛弱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是這樣,連走路都顯得那麽艱難。
是了,上一次,自己在他胸口插了一把匕首,這一次,又刺了一劍,他即便沒死,也必然是受了重傷的。
很顯然,殷無咎已經接受了溫決沒有死的事實,即便這很不可思議,但他還是很快的接受了。
因為不管他心裡對溫決的欺瞞有多少的怨憤,可內心深處,終究是希望他能活著的。
即便他嘴上固執的不願承認!
後門的門檻莫約寸高,幾歲的孩童都能輕易邁過,但男人抬腳的時候,竟然被門檻絆了一下。
殷無咎心中一緊,身子下意識就動了一下,仿佛想要上去將他扶住,不過下一秒,那人身後的人便扶住了他。
殷無咎頓了頓,緩緩卸掉了起身的蓄力。
他此刻簡直心亂如麻,一時迷茫,一時驚喜,一時又無比的惶恐,害怕那人不是他,害怕眼前只是自己的幻覺……
“是他嗎?可是這怎麽可能,他不是已經……”耳邊傳來謝凌霜糾結而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語。
這些話落在殷無咎的耳中,讓他再也按捺不住,縱深從牆頭的隱蔽處跳了出去,一把攔在了剛剛出門的溫訣與飛弧面前。
毒藥的侵蝕,讓溫訣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虛弱,不過短短幾日,腿腳都沒了什麽力氣,剛剛險些摔那一跤,讓他此刻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腳下的路面上,以至於都沒有察覺到前方多了個人。
還是過了幾秒,見飛弧仍舊沒有繼續往前走,他察覺到不對,這才抬頭去看。
溫訣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殷無咎。
他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然後下意識的,想要轉身往回走。
但是很顯然,一切都晚了,站在對面的少年,借著月色的輝映,已清晰的看見了他的臉。
殷無咎迅速地往前邁了一步,朝著溫訣伸出了手。
指尖剛剛觸到溫訣披風的帽沿兒,男人快速地往後退了一步。
殷無咎的手在微涼的夜色裡僵了僵,然後收了回去,垂在身側暗暗的握成了拳。
“溫將軍這是要去哪裡?”
聽著少年冷冰冰的語氣,溫訣心裡頓時一陣抽痛。
他叫他溫將軍,而不是師父……自己所做的一切,定是傷透了他,也叫他……恨透了自己吧?
事到如今,該說的不該說的,溫訣都不想說、也不能說了。
他一如既往的沉默著,企圖繞開殷無咎,從這個地方離開。
可是這簡直是異想天開,殷無咎尋了他這麽就,怎麽可能放他走呢!
殷無咎拽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大的仿佛要將他的手腕掐斷。
“溫訣……不,我該叫你溫崇洲的,你難道,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溫訣淡淡道:“沒什麽可解釋的。”若他可以長長久久的活下去,那他一定會追著殷無咎解釋,求得他的原諒,可是他沒幾天活頭了,就算將那一切都說清楚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那樣,只會讓對方在他離開的時候,更加的傷心罷了。
他絕不能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失去的痛苦。
“溫崇洲!”殷無咎失控的大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後一字一句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你殺不了我。”溫訣道。
殷無咎看著他這副冷淡而自負的模樣,身體裡頓時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烈火,燒的他灼肺焦心,幾乎要理智全無。
“刷——”殷無咎一把抽出了腰間的佩劍,直向著溫訣的身體刺去,然而就像溫訣說的,他殺不了他。
——那劍在即將觸碰到溫訣的身體時,怎麽也無法刺進去了,就像兩塊磁鐵的同極針鋒相對,越靠的近,遇到的阻力越大的驚人,即便碰上,也只會被大力的彈開。
殷無咎的手劇烈的顫抖著,良久,“鐺”的一聲,那劍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他頹然的往後退了幾步,抬起一雙猩紅的眼睛瞪著溫訣:“即便我殺不了你,你也休想就這麽離開。”
“來人,將他拿下。”
隨著殷無咎一聲令下,黑暗中迅速現出幾十個身穿盔甲的士兵,將溫決與飛弧團團圍了起來。
飛弧將溫決牢牢護在身後,提劍與那些人對抗,只是對方人太多了,縱然飛弧身手不凡,也難以應付這麽多人,於是很快,他便落了下乘。
刀光劍影中,他身上的布衣被劃的破破爛爛。
“住手!”看著他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溫決心裡發緊,出聲呵止道。
然而殷無咎沒叫停,那些人便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仍舊不停的朝他們攻來。
看到一個官兵手中的大刀就要砍上飛弧的後背,溫訣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猛地一把將飛弧拽到了自己的身後,想替他擋下那要命的一刀。
眼見著寒光凜凜的一刀就要劈在溫決身上,殷無咎嚇的臉頓時白了,飛快的上前,一劍砍斷了那侍衛手中的大刀。
侍衛被震的往後退了一步,手裡半截長刀哐當落到了地上,握刀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虎口被震裂了,鮮血滴滴答答的淌到了地上。
看著殷無咎難看的面色,那侍衛也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誠惶誠恐的跪了下來:“屬下該死,還請陛下贖罪!”
“滾開。”殷無咎面如寒霜地斥罵了一句,轉頭看向溫訣,“你……”他下意識想要問一問男人有沒有事,轉念想到他們眼下的關系,又固執的住了口,不願將自己心裡的關心顯露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小年快樂,暴瘦暴富
mua~ |